铁炉子上坐着一个整个熏的乌黑的破旧烧水壶,里面的水咕嘟咕嘟泛着小白水花,顶的壶盖子嘎达嘎达直响。
小老太太那严重的喘肺病,使得她从小东屋挪到秀英家的堂屋,都要坐下来吠吠地喘息一大会。“筝__筝_筝”
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有节奏的喘息声,就像从隔壁初学二胡的老王那笨拙的手里艰难拉出的生涩的磨耳的胡弦音……
秀英娘后背垫着蓝碎花枕头,斜靠在杨木板床头上。她抚摸着隆起的大肚子,时不时斜楞着眼飘一下缩头坐在炉边喘息的老太太。然后把嘴一撇,露出烦起的神情。
“你看天都黑影影的了,秀英他爹还没家来。”小老太太瞅了秀英娘一眼。“天阴的这么黑,眼看就要下大雪了。要是晚上捂上一场大雪,滑出溜的三天五天的咱没法子下窖子”秀英娘只顾抚摸着隆起的大肚子,也不搭话。
老太太气喘吁吁的叨叨着,不见秀英娘接话,她回头用两只小眼睛使劲白愣了秀英娘一下,小声嘟囔着“一沾身就不知道怎么好了,好像人家女人没生过孩子一样。我当初生了五六个不比你多。”于是,嘴角一撇,她掉没牙的嘴看起来更加哇古了。”
然后,她咳咳了几声,“秀英娘,我和你说话呢”
“趁现在还有点天明,我帮帮着你,咱俩一块去地窖拿些地瓜吧。”
“……”
秀英娘斜楞了老太太一眼,心想:就你?光喘气还喘不匀和。还……
于是,秀英娘不作声,还是靠在床头没动弹。
“你不去,我自己去,看你嫌人家笑话不。操你娘下子,懒得带喝水也嫌麻烦”老太太咕囔着没有牙齿的嘴,露出缩在高领大襟袄里的灰秃头。拿起屋角里的一个筐子,就要走。
“娘,我都这么大身量了,下窖子不大灵活。等秀英他爹回来再拿。”
“啥身量,我快生秀英爹时那会还整天去村头上那么深的水井里打水来。自己注意点就是。”
拗不过老太太,又怕街坊邻里笑话,秀英娘只好起来和老太太一块去地窖。
阴沉沉的天气已经有点黑影影的了。
秀英娘掀起一块薄薄的四方形的石头井盖。因为此前常常下去,对地窖里的土台阶很熟。她摩挲着下到下面。老太太把筐子用绳子拴住,放下了地窖。
秀英装了不满的十来块地瓜,用手使劲把住地窖两边,踩着台阶慢慢地往上爬。
“哎吆,”老太太听到窖底里传来一声尖叫。她满是皱纹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她愣了一下。忽地颠着小脚似跑非跑地一扭一扭地走向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