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退学。”王思忆坐在学校体育馆前的小树荫下,给妈妈拨去了这个最难的电话。
这里是省重点高中。吃完晚饭还没开始上晚自习,王思忆坐在学校花园里,身边好多拿着书朗读的同学。王思忆听着耳边朗朗的读书声,低着头强忍着泪水,脚尖不停划着地面。
电话那边长久地沉默着:“他又来了是吗?”
“嗯,他去找老师,叫老师把学校给我挂在校门口的宣传照片撤了,还说我是畜生。”大颗泪水终于落到了尘埃里。老师找她谈了好久的话,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我晚上去你学校找你。”
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可是这句话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应验过,她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应该是好几世的仇人。
因为她是女孩子,从小她的爸爸就没有正眼看过她,非打即骂的生活从小延续到高中没有停止过,因为自己没有工作,全靠妈妈开超市养着,也不同意妈妈提出的离婚,除非将家里房子分给他,还要继续给他提供生活费用。
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带着她到外面租了房子,却因为自己还在读书,被他闹了无数次。身边同学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况,但是王思忆表现得坚强乐观有礼,也就没有同学真正注意过这个问题,而这一次,真的让她伤到了自尊。
自己已经在读高二,从小到大因为懂事,从来没有让妈妈操心过学习,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因为能力好,被老师注意到后,培养她成为了学生会主席,而她又争气地在任职期间被评为了市优秀学生干部。这次她爸爸跑到老师的办公室闹,闹完了又在王思忆教室门口大骂了一顿,几个老师跑出来拉他都拉不走的架势。尽管老师们都在安慰她,但是同学们异样的眼神,还是让她忍受不了。
晚上晚自习下课,王思忆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了。王思忆让同寝室的同学都先回去,自己跑去见妈妈。
妈妈应该是刚关了超市过来,手上拎着一袋零食。
“妈妈.....”王思忆看着风尘仆仆的妈妈,眼泪刷地就淌了下,她上前抱住妈妈,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妈妈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别哭,是妈妈不好。”
王思忆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你想退学?然后去做什么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一直在学校,他只要能找到我就会一直来闹。”
妈妈将手里的那袋零食塞到王思忆手里:“你要知道,只有你读书,参加高考,考完了去远一点的地方,才能真的自由。”
“那你呢?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办?”
“妈妈有超市,有朋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
高三一整年,王思忆虽然已经没有了退学的念头,但是因为家里的大吵小闹不断,一直心绪不宁,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出了成绩,比二本低了三分,不愿意再复读,直接填了成都的学校。整个毕业的假期,王思忆找了几份家教的工作,虽然高考成绩不理想,但是她的语文和英语却是领先的,而且读的高中在Y城赫赫有名,再加上王思忆长得文文静静的好学生模样,倒是十分受家长和学生的喜欢。
她妈妈为了不让她再被找到,给她另外租了一套房子,于是那以后,她每日忙着备课和上课,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再遇到过那个人,在结束了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学生的妈妈拉着她的手,约她下一个假期还要给小朋友补课,又另外给王思忆加了些钱,告诉她是交通费的补贴,王思忆再三道谢,回家路过商场,进去给妈妈买了一件她看中了很久却一直舍不得买下的裙子。
一晃神,就要开学了,哐啷哐啷的火车声载着满车行色匆匆的旅人出发了。
挂着盐水的王思忆在火车上欲哭无泪。高考后填写志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都,想到这个与自己家乡完全不同的天府之国看一看,却没想到临出发前不仅发了高烧,更惨的是只能买到一列要坐30多个小时的绿皮车车票,可怜了妈妈陪着她扛着大包小包地出发。
因为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妈妈坚持要送她一起到学校。绿皮车没有空调,卧铺车厢的电风扇也坏了,外面38度的高温在车厢内直线上升到了42度,本来就没有好透的发烧,再一次反复。上吐下泻的王思忆吓坏了妈妈,好在车上有随车的医生,过来给她挂上了盐水。
好在本以为还要持续很久的高体温,没想到一到成都就自动退了下去。临下火车时候的王思忆已经是神采奕奕。
刚出了站,扑面而来的热浪把母女俩吓了一跳,因为离正式报到还有两天,学校的迎新队伍还没有来。
这个陌生的城市让王思忆下意识抓紧了妈妈的手,怕走散了。
根据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辗转着找到了学校,想在学校附近找个旅馆,却发现有太多和自己一样情况的外地学生,,挤满了周边的旅馆。母女俩舍不得去订好一些的酒店,恰逢开学日,店家都在涨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有个单人间的旅馆,也要120元一晚,忙订了下来。
一米二的小床,放下了大件的行李和编织袋连转身都困难,好不容易挪到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和妈妈面面相觑着苦笑了一会。
等到报完名,找到宿舍,宿舍其他人还没有到,王思忆放下行李就出门送妈妈去车站,算算时间,学校到火车站刚好能赶上妈妈回程票的检票时间。
前一秒还在说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听到大厅催着检票,妈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检票口,再看时,妈妈的手在擦拭着眼角,王思忆瞬间湿了眼眶,顾不得模糊的双眼,下意识地喊出了:“妈妈!”
她想挤进人群,想让妈妈再留下来呆几天,妈妈却着急地挥着手示意她快回去。
母女两人从小到大相依为命,是第一次要这样远距离长时间地分开。此时的王思忆,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任性地跑到这么远的城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