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阿坦拼命挤着,争夺那个树枝间的小小缝隙,旁边的弗拉已经让他挤得倒在地上。
她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没好气地说:“挤什么挤,吵架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一转身走了。
阿坦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问旁边的伊恩:“我是闹着玩的,她怎么生气了?”
伊恩看看那边还在发呆的玛吉,又看看弗拉的背影,淡淡一笑。
想不明白的阿坦还在不依不饶地问:“她到底怎么了?”
弗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平常更大的玩闹动作都有,自己都没生气过。但现在,她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胸口一样。
她看到依贝娜正在树下睡觉,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趴在了她的身边。依贝娜睁开眼睛看了看弗拉,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说吧,怎么了?”
弗拉想了想说:“玛吉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帮凯米丽出头了。”
“那不是好事吗?”依贝娜睡意正浓,慵懒地甩了甩尾巴。
“但我觉得很不高兴。”弗拉郁闷地说,“应该高兴才对。”
“哦,是什么让我的小公主不高兴了?说来听听。”依贝娜打起精神看着女儿。
弗拉犹豫了一会儿说:“她们吵架了。虽然以前她们也经常吵架,但我感到这次不一样。她们都很伤心,看得我难受极了。”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这与让凯米丽进步比起来只是小事一桩,但我还是很难过。她们毕竟是姐妹呀,难道真的要彼此伤害才能解决问题吗?”
依贝娜静静地听着,伸出前爪轻轻地抚摸着女儿背上的茸毛。等弗拉一口气说完,她才淡淡一笑说:“你看过破茧而出的蝴蝶吗?他们需要在固定的时间里,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茧里面挣脱出来,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成功,他就永远不会成功了。而且他们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如果你帮他把茧撕开,那他就失去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历练,就等于永远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时间和能力,二者缺一不可。”
弗拉眨眨眼睛说:“我明白了。现在的凯米丽就像一只正在茧中痛苦挣扎的蝴蝶,她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靠自己的力量成功,是吗?”
依贝娜微笑着点点头,给了女儿一个吻:“不光是她,还有玛吉、伊恩、阿坦和你。你们现在都是茧中的蝴蝶,能不能展翅飞翔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弗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玛吉和凯米丽太可怜了。我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凯米丽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怨恨会给人力量,但不会持久,只有爱才是永恒的。她们伤害着对方,心里却爱着彼此,这样她们就不会永远分开。凯米丽会长大,有一天她长得足够大了,就会明白姐姐的苦心。”依贝娜遥望着天空,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想起了往事。
弗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就像妈妈一样是吗?以前我总觉得妈妈对我们太过冷漠,现在才知道我们有多么幸福。”
依贝娜感慨地长叹了口气说:“她们一生下来就失去了妈妈,这是无法弥补的。但没有谁能替代她,包括我在内,从这一点来看,她们的确非常可怜。但可怜无法成为活下去的理由,草原上没有谁会同情弱者。她们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就必须斩断过往,让自己快点变成强者。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我们能帮她们的,就是在她们快要倒下时不断地刺激她们,让她们坚持住,走下去。这是对她们唯一有用的帮助。”
“如果她们太累了,最终还是倒下去了呢?”弗拉担心地问。
依贝娜看着女儿,目光中有一些悲哀:“如果她们真的倒下去了,那就让她们倒下去吧。”
“啊?”弗拉吃惊地看着妈妈,在她小小的生命之旅中,还从没尝过失去家族成员的滋味,那场与纳特家族的大战发生时她还太小,根本没有丝毫记忆。
她不知道的是,依贝娜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失去了,所以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真的坚持不下去,那就放弃吧,拖得太久,对弱者来说也只能是一种折磨。
弗拉见妈妈沉默,偷偷下定了决心:她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家族成员倒下不管的,决不!
依贝娜看着女儿淡淡地笑着,弗拉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她一看就知道。但她不会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有所领悟,旁人说得再多,也只是白费工夫。
蝴蝶要经过痛苦的挣扎才能展翅飞翔,幼狮们也要经过无数的历练才能成长为出色的战士。依贝娜期盼着这一天。她抬起头,仿佛就能看见五个矫健敏捷的身影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
不过,当时的玛吉和凯米丽却丝毫感受不到弗拉和依贝娜的心情,她们正处在极度难以忍受的煎熬之中。
没错,现在这种互相怨恨、互不理睬的状态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她们不再拥抱着入眠、用餐,以前像连体婴儿一样每时每刻都不分离,现在却总是独来独往,就算见了面,凯米丽也会冷着脸把头扭到一边去。
每当这个时候,玛吉就会特别难过。但她不会主动凑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当凯米丽再次陷入家族成员的围攻之中时,她也会加入围攻着的阵营,而且比别的狮子更加凶猛。
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分开过的两姐妹,有了困难总是一起承受,一起坚持,彼此都已经融入到对方的生命里。现在这种情况,与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身体撕开没有什么两样。这种痛入骨髓的感觉让她们没有一刻能得到安宁。
没有玛吉的守护,凯米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几乎每天都会被揍,脸一直是肿的。有段时间她几乎惨到了极点,肚子瘪瘪的,茸毛如乱草一样没有光泽,有些地方还秃了几块。她每天都垂头丧气,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但令人惊讶的是,她虽然每天都像快要倒下了,却始终没有倒下。即使整天惨兮兮的,但仍然在同伴们的游戏中坚持了下来。虽然以挨揍居多,但至少没有开口求饶,就算挨揍也坚持到了最后。
也许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吧,每次游戏输了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她从不出声,就那样抱着头,任同伴们的尖牙利齿落在自己身上。虽然他们不会动真格的,但毕竟也是草原上最凶猛的幼兽,那种痛苦仍然是非常难以忍受的。
凯米丽就这样忍受了下来,不但忍了下来,渐渐地还能趁着对手停歇的空隙反击。没过多久,她的反击竟然开始有模有样,让几个没防备的家伙吃足了苦头。
在一次一对一的对抗时,凯米丽遇上了玛吉。当时,凯米丽显得特别勇猛,玛吉一时失神,竟然被她死死地压到了身下。
两姐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相视片刻,眼中都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情。好久没和妹妹亲近了,玛吉有些激动,眼圈慢慢泛红。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凯米丽就已经抬起前爪,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玛吉一愣,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反击。她们缠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谁也不肯先喊停,直到伊恩把她们分开。
“凯米丽,你赢了,今天你做得不错。”伊恩说。
凯米丽没有说话,示威似的瞪了玛吉一眼,转身走了。玛吉默默地看着她走远,神情沮丧。
弗拉看不过去,上前问道:“没事吧?受伤了吗?”
玛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依然沉默着。
“你做得没错。她最近进步得很快,力气也大了,我们都能感觉得到。”伊恩说。
“就是刚才太嚣张了,让人觉得很不爽。”阿坦坏笑着,“她还没到可以嚣张的程度呢。”
玛吉知道大家在安慰她,于是抬起头来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直到大家都走了,她才慢慢抬起前爪,抚摸着刚才被打的地方。
真的不伤心吗?刚才那一爪,分明不是打斗的需要,只是凯米丽想羞辱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