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念头,张开就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和验证这个念头在逻辑上是否有漏洞。思考了一番,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最大的漏洞就是这个念头本身……意识创造物质,无法实证……
似乎只能继续观察一段日子先。张开打算今晚就抱着简仪睡,看明天起来它是否跟着重启原则回到单肩包,并且回到行李箱中。毕竟单肩包现在挂在床头,不过这么一想,万一真正跨越时间的是这个单肩包?张开又胡思乱想了一通,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单肩包有这个功能,今晚抱着简仪睡,明天早上它就不一定会出现在单肩包里了,这不就失去了简仪这个重要的道具(工具,线索,法器?)张开不想纠结,但这个选择又真是纠结,怎么选择都是赌博……续上一根烟后,张开立马想到,大不了再去一次长沙的二手市场,再买一次简仪。所以不管这个简仪是什么,都可以再次获得。纠结也就消失了。
张开看着简仪,心里说那今晚你就陪我睡吧。把简仪放回床头,张开回到阳台的椅子上,盯着夜空看不懂的星图,吞吐着七星。
今天是立夏,而且是这个月份桂林难得的好天气。要知道从阴冷的南方冬日到暴热潮湿的夏天,中间是通过一个漫长的雨季过渡。此时虽然看不到月亮,但位于郊区的校园几乎没有强烈的光污染。星空显得格外清晰。这还是重启发生无数个夜晚张开第一次安静舒适孤独的看学校看星空。
时间虽然停留在张开的身体上,但在这个时刻,时间也安静祥和缓慢的随着张开手指的烟雾流动。
张开努力的看着星空,和长沙那个夜晚一样,庞大的宇宙呈现出来的这幅宏伟的画作张开依旧看不懂也看不透。真的很想知道张衡他们这些古人是如何辨别恒星和星图的,这要需要多么强大的观察力和耐心。
张开想起来中学晚自习跑去学校操场上躺在跳远的沙坑里仰望星空的震撼。周围没有建筑,没有光,在长时间凝望之后,就会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自己也变成一颗永恒的星辰,和整个天空融成一起。所有闪烁的星光都有了感情和语言。听不懂,但是很舒服。
也许,人类异常热爱星空并且努力探索星空,就是因为人类来自星空,人类本身就和星空是一体。道家叙述的天人合一是不是就是这种哲学理念?
张开脑袋里像开锅的火锅一样,各种想法就像嫩牛肉,毛肚还有牛肉丸一样,上下翻腾。手里的啤酒已经喝空,张开捏扁了易拉罐。返回宿舍又拿了一罐出来。喝酒的心情和目的不同了,结果也不同。前些日子的张开每天喝酒都是在发泄和求醉。今天完全是享受型喝酒,要是能换成精酿就更适合此情此景。张开想想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些羞愧。内心那个懦弱怕事并且懒惰至极的自己差点就彻底占领了自己的心智。还好自己拯救了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胃和牙床拯救了自己,这么想起来,器官似乎都能本能寻找生存。
右手边相隔五六个宿舍的一间宿舍门打开,出来了一个刚洗好澡光着上半身只穿一条短裤的男生,提溜着一个装满衣物的桶开始晾衣服。张开远远的看了一样,似乎是认识的,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具体是谁。思维也就这么被拉回了学校的生活。
上学的时候,张开的确想过希望能一直呆在学校……或者说呆在某一种舒服的状态里。脱离了父母,不用面对真实社会的黑暗,生活中所有目的性都被组织架构安排的妥妥当当。除了非常穷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现在的这一天放在18年前想想,简直就是猪一样幸福的生活。或许真的是年轻时许的愿以这种方式给实现了?张开郁闷的想,这个愿望只是一个失败逃跑者的夙愿,谁不希望生活会一直往更好的方向走。
“250,给我根烟抽呗”左后方传来一句突兀的声音,吓得张开差点把手里的啤酒当成手雷丢向后方。回过头一看,认识不熟悉也叫不上名字的同系同学,隔着三个宿舍,是个电脑狂人,每天基本都耗在宿舍摆弄电脑。很多同学都都买了电脑,统一的基本的诉求都是打游戏,只有这个哥们一直在弄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张开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不转去计算机系。
张开拿起七星烟盒递了过去,这哥们接过烟看了一眼,“呦,都抽进口烟了,讲究”。然后不客气的叼上一根,耳朵旁边再夹了一根。递还回烟盒,也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张开。张开撇了一眼,默默的递上了打火机。这哥们点着烟,说了声谢啦,美滋滋就要扭头回宿舍。张开想了想,忽然叫住了他,询问了一个问题,“我只知道一个天涯的ID,有办法能找到这个ID的QQ号码吗?”张开也不知道为何问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人那么懂电脑,或许可以直接帮自己找到吴培宁的QQ号,省得还要去天涯发帖子两个人互相重新认识一次。(虽然这个过程可能无法避免)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去找3系的人啊(3系是计算机系)”这哥们抽着烟无赖的回答着。
“你不是一天到晚全都在研究电脑吗?”张开好奇的问。
“我研究的哪是这些肤浅的东西,高深的很,说了你也不懂。”说完这哥们头也不回的走掉……神经病,敢情就只是来蹭烟抽的。张开很想叫住他问问高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没听过自己系里未来出个互联网大亨啊?
夜晚依旧很安静,偶尔传来不知道那个宿舍的大笑声音,伴随着各种嬉笑间用作语气助词的脏话。张开所在的宿舍楼视野极好,不像后面几栋楼前后看去都是楼。张开可以眺望操场,还可以看到远处的体育馆和教学楼。漆黑的夜里,这些建筑只能依赖从身体里透出零星的光芒证实着自己的存在。
张开不免又回到自己纠结的思绪里。2000年这个会打篮球的张开去了哪里?2018年那个时代会有人发现我消失了吗?还是如邱博猜测中,弘大不可见的存在会抹去那个时代我存在的所有痕迹。
生命存在真正意义难道并不是真正存在于物质世界,仅仅是我们所有人各自的意识决定了对方的存在。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还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非洲的灾民,城市暗渠里的流浪者,从来没人认识他们或者记得他们是谁,他们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张开返回宿舍在张震的床头找到他的闹钟,看看了时间,22:22 。奇妙的数字,张开似乎意识到在这个2000年,总会在看表的时候看到这种单一重复的4个数字。在网上查询过,有一种说法,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潜意控制身体生物钟与外部时间巧妙重合的一种现象。而且当你偶然反生一次后,就会接连发生这种情况。
距离宿舍喝大酒回来还有些时间,张开拿出单肩包里的纸笔,随便找了一本《计算机基础》的课本当做垫板。坐回阳台上,准备把线索重新梳理一遍。楼梯口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明显。张开忍不住转头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看去,然后邱博出现在视野里。
“怎么是你?”张开看着逐步靠近自己带着微笑的邱博。
“我完事儿了,过来找军儿约明天踢球。忽然想到你今天下午和我说的话,就顺便过来找你,没想到你居然在!”。邱博很自然的回答。张开知道邱博住在后一栋楼四系宿舍里,经常来这栋楼约人同系的人踢球,说是顺便也倒是合理。而且军儿就住在这层楼,不过是在楼梯口的反方向。
“你不是说我打扰了你的未来吗?”张开还记得这个不能算好友的邱博下午所说的话,有点记仇的说道。
“这样,我后来想了想你现在的状况,有点想法和你分享下,听不听由你”邱博保持着一贯自信谦虚并且非常友善的态度。
张开没说话,站起身子返回宿舍,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旁边。看着邱博不客气的坐下,又返回去从桌上塑料袋里拿出一罐百事可乐递给他。“不太冷了,你凑合喝”。
邱博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消失。“看来你真的了解我的一些事”,张开只是哼了一下,并没有作答。邱博也不理会张开的心情。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然后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这个状态,就和未来几年内他无数次和张开描述自己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一模一样。
“首先,你相信命运吗?”邱博的开场白,一贯以问题开始。
“不知道怎么描述,经历现在这个情况,更无法判断”张开老实的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回到现在?”邱博接着发问。
“不是回到?那你告诉我今天哪年哪月”以前的张开每次和邱博聊天都是倾听者为主,今天却有点想要换种方式。毕竟18年不是白过的。
“2000年5月5日啊,我说的不是日期,是指你!”邱博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缓慢的向张开展开。
“我不懂,你继续”
“从日期上来说,这个5月5日你曾经只经历过一次对吧?和你其他的日子一样,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然后你继续生活到了2018年,然后又一次来到你以为的5月5日。”邱博说张开的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的确有点伤人,但确是真相。
“恩”张开点了根烟继续认真的听着。
“首先,你没有办法证明这个5月5日就是你所经历过的那一天,你今天经历的任何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新的,包括图书馆遇到我,对不对?”
“恩!!”
“你睡着后会再次经历这一天,这个时候你才发现时间是重复的?对不对。”
“哦!!!”
“你怎么能确定,你周围的一切包括我,是2000年5月5日曾经的一切?”
“我知道你的过去,算能确定吗?”张开小心翼翼的提了个问题。
“也许是,也许不是。”邱博避开问题。等于没有回答!
“您继续!”张开用了敬语,反正邱博这个北京人经常用这个字,而且不一定是尊敬的意义,他应该懂!
“所以,今天就是你的未来!”
“啊??”
“你只要忘记日期的约束,每一天都做不同的事情,怎么能算回到过去呢?”
“哦!啊???”张开有点懊恼自己更不上邱博的节奏了。
“重复,我所理解的重复,是不自知的,你懂吗?”邱博所有的话都带着问号,像一个优秀的对话节目主持人。张开脑海中浮现出许知远的卷发。可惜邱博是平头。
“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情,唯一变化的只是日历上的数字,或者口袋里的钞票,这种难道不是重复吗?”邱博又说了一句话。
张开想起了去长沙的火车。
“日期和钞票,至少能证明我在前进着”张开回答了一句。
“你并没有前进,前进的只是搭载着你的这个世界。”邱博结论性的用了句号。
“这就完了?”张开在蚊香盘里掐灭了烟头。
“这是我的第一个思路,250,你不是说你重复了很多天喝酒看人吗?这个也不是重复,因为你可以换其他的角度。就像你每天都读同一本书,书是一样的,但你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信息,你就没有重复。”
“额,听起来像心灵鸡汤”张开不免想到了这个该死的词汇。
“杰克.坎菲尔德?我不看他的书”,邱博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似乎在教育我享受现在这样的每一天?”张开并不知晓杰克是谁,只是换了一种直白的描述。
“不是教育,对于你来说,你无非是在打一个卡住的游戏,但你不用因为游戏卡住而卡住自己,对你来说,你有机会打通游戏。”邱博坏坏的一笑然后补充了一句,“然后你就进入下一关。”
“就这些?”张开有点郁闷,听了半天还是鸡汤。不就是鼓励自己放手干呗。
“这只是对你描述的事情,我个人对你心态的一些建议。还没完呢”邱博又喝了一口可乐,用眼神暗示张开可以继续提问了。
“好吧,麻烦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