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飞见到盖勋的时候,盖勋已经流血过多,昏迷不醒。
杨濮的警戒部队,含有两百骑兵,这次伏击的非常成功,对方一个小队共计二十余人,当场射死二十人,抓获六人,无一漏网。
被抓获的羌人倒也乖巧,见来的是汉人部队,自己本就是要护送盖长史回去汉人聚居地方的嘛,与任务并不相悖,就一五一十的把之前的战斗情况全部说了。
张飞赞道:“盖先生能在敌人口中被高颂贤者,大丈夫当如此是也!”
盖勋肩头和背上被刀劈砍出的伤势,以及半身血污沾染的衣袍,仿佛诉说之前羌汉争斗的激烈故事。张飞望着这位侧躺着的伤者,这位在西州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子,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由于获知了羌人大部队准确方位,双方随时可能遭遇,战斗也随时可能发生,张飞严令部队行进要注意保密行藏,要保证彼此的联系和阵型。
官军以步卒为主,羌人却是以骑兵为主,双方战斗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张飞深深了解,若是步卒结阵,以战车固守,以枪、盾协防,以弩箭、投枪攻击,羌骑也只能干瞪眼,若是羌人贸然进攻,别看是骑兵,也不过取死而已。
但是若步卒不结阵,以进行队形攻击羌骑,则会被对方轻取侧后,分割冲击,骑弓虽射不远,但是胜在机动灵活,乱中冲杀,则骑兵大胜。
张飞熟知步骑之间的差异,所以在侦察前进时,小心翼翼,偃旗息鼓,专挑树林边缘走,风吹林动,随时潜伏,生恐提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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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后,羌军大营。
如今,羌人大举出动已经数月,除了开始时接连攻破城防,掳取了大量粮食、牲口、妇女之外,后面几个月,竟然始终无法攻取城市,也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
尽管羌人都赞同韩遂的意见,认为确实要先消灭汉军主力,否则,就算攻取城池再多,追究是一场虚幻,一旦官军集结赶来,未来后患无穷。但是,随着围困护羌校尉夏育的旷时日久,双方持续数月,久攻不下,死伤越来越大,导致羌人内部的各小部落,逐渐开始怨声载道。
韩遂近来有些不高兴,他发现边允和北宫伯玉、李文侯走的越来越近,经常见他们低声窃窃私语,若是故意靠近,他们就不说话了,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韩遂可不是啥也不懂的傻老粗,常常能从简单的事情中,看出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所以嘴上仍旧打着哈哈,心中已经警惕起来。
在羌人联军内部,基本上由四派势力组成。分别是湟中义从胡、先零羌、陇西枹罕、河关群盗。湟中义从和先零羌是联军的绝对主力。北宫伯玉是典型的战斗狂,勇冠三军,他所统领的湟中义从,过去一直号称“天下强勇”,是目前特别能战斗的顶尖部队。在西州汉境和荒漠边缘,由于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正是湟中义从这类骑兵纵横的好天地,暂时未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随着打败汉人部队的次数增多,北宫伯玉越来越感到,汉庭已经虚弱的像是纸糊的老虎,就等着自己在最后关头,一捅就破了。
“大汉是虚弱之敌”,他近来越来越明显的表现出了这种想法。这种轻敌情绪,不仅北宫的湟中义从军中普遍存在,李文侯统领的先零羌也普遍存在,甚至枹罕的头人宋建,也隐隐约约有类似的说法。
韩遂并不是不知兵事的人,他迅速地感受到了部队当中的这种情绪,深深为羌人的无知和轻敌,感到悲哀。
在韩遂看来,大汉为什么能够称为大汉,就是教育太广泛了。别看摇摇欲坠,大厦将倾,但是英才辈出,豪杰遍地,汉人中的热血男子层出不穷,他们大多受过很多年的教育,懂得军政,通晓边事,能够为了朝廷挺身而出,前仆后继。
而反观羌人豪杰,纵然喧嚣一时,耐不住消耗和凋零。甚至韩遂冷冷地想,用不到百年,就三十年后,可能这股强大的羌人部落,就变得烟消云散了,但是汉人依旧会存在。
汉庭看似虚弱无比,其实这群羌人都没有发现,汉庭最强大的地方,是可以承受多次失败,汉庭具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能力,具有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动员能力。
这是羌人所望尘莫及的。
这次先零羌乱,自己本无心参与,因为自己知道羌人纵然强横一时,终究经不起失败。可能一场战役的败落,就能伤亡殆尽,无数个部落从此消失。别看羌人如今兵强马盛,那是他们把所有的能够上马的控弦之士都集中起来了。一旦败亡,绝对是元气大伤。青壮俱没的结果,往往意味着妻子孩儿只能去当别人的奴仆,这蛮荒原野上,愿意收留孤儿寡母的牧人也不多了。
汉庭虚弱,那是因为汉庭的注意力还在别处,皇宫的天子,还没有把眼光盯在西北这片土地上。韩遂知道,等到那传说中的天子,哪一天突然发现凉州乱起来,而羌人还没有肃清附近的营兵和州郡兵,那就意味着,他们将会面临铺天盖地、源源不断的汉人大军围剿。
那绝对是羌人部队的末日。
远处,边允、北宫、李文侯等人又凑在一起低语,神色间非常诡异。韩遂远远看了几眼,淬了一口,骂道:“这群鼠目寸光的傻瓜!”
今日雪后初晴,到了傍晚,云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韩遂突然接报,大军侧后的山林中,冒出数目不详的一支军队。随后,派遣斥候深入侦查,却无一例外全部失踪,人马俱失,不用说,斥候被伏击了。
敌人就在山林中,具体数目不详,由于山林丛生,难以使用大部队奔袭作战,小股部队又有去无回,他感到了如针在背,坐立不安,似乎真正的危机到来了。
韩遂想,要是秋季多好啊,山林密集,一把火对方就狼奔豕突、抱头鼠窜了。这个该死的雪,把火攻路子堵住了。
由于这个夏育龟缩在畜官城中,坚持不出城作战,羌军要杀他们,只能继续攻城,这样势必要付出很大死伤代价。眼下这股藏身山林中的数目不详的敌人,正因为摸不清底细,所以必须抽调大量的部队,留守后面,防备山林中的敌人随时突袭羌军大营。
北宫伯玉不同意派人留守,在他看来,对面城头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一副随时可以攻破的景象;而背后的军队,却畏畏缩缩在林中不出来,明摆着是数量太小,不敢与大军一战。此时正该放手一搏,继续强攻城头。只要把畜官城拿下,山林中的敌人,说不定就自行吓退了。
韩遂不同意。他坚持不能冒险。
最后李文侯提议,反正城里的人不出来,集中先去扫荡山林中的敌人,免除后顾之忧。在他看来,分个万把人的队伍,就足以扫平对面山林。
众人都同意,先派一个万人队过去看看。
于是,羌人壮汉多吉,率领部队朝着山林赶来。
对面迎接他万人大队的,是几十骑游骑。为首一人,一身大红战袍,手持长矛,后面随从打了崭新旗帜,就一个字,张。
多吉是识字的羌人贵族,信奉大月氏的佛教,他的名字,是金刚的含义。他的部落,有着方圆数百里最富庶的马群。这个万人队,是他自己部落的私产。远远望着这个旗帜,他看不出对方是什么职务,是什么部队类型,仅仅知道对方领军的,姓张。
在多吉敬畏的汉人中,其中有一位就姓张,是北方数州都赫赫有名的张奂。
看着对方孤零零一个旗帜,多吉心道:不知道这个姓张的,和那张奂有没有关系。若有关系,还是不杀他的好。
对方那红炮汉子,突然催马上前,大喝:“某是汉人张益德,对面领军者,可敢前来决生死?”
多吉素以武勇著称,一般精壮羌人数十人,都打不过他。数月前在金城,就是他率军突破防线,第一个杀入城内的;在汉阳郡,也是他率军攻打冀县,几乎破城。在联军当中,多吉向来桀骜不驯,谁都不服。此时见到对方叫阵斗将,甚合自己脾性,哈哈一笑,催马上前,挥动大锤砸去。
张飞领军以来,除了杨濮等极少数人能够真正做到言听计从之外,大多数都还是不服他的。一来年轻,没有资历,没有名声在外,二来出身不高,不是名门之后,这在大汉朝野间非常吃亏。这次,他坚持军队缩在林中设防,亲自带领数十骑外出诱敌,是因为很多人并不看好他,所以急需一场胜利,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在张飞设想中,自己大喊斗将,对方可能不会同意。若是一拥而上,自己就轻骑回山,在山林中,以战阵和弓弩,杀伤敌军。若是万一对方同意斗将,也就杀掉一两人,再引敌进山,杀伤敌人。最怕对方无动于衷,让自己前去进攻,几十骑再厉害,也无法冲击对方大阵啊,万一对方不打,仅仅一阵箭雨,就足以致命。
见到对方大将拍马出阵,挥锤来打,张飞长出一口气,浑身顿时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