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去围住了那位女子,看样子似在探讨什么,有男子也有女子,周围的人也有趴在案上睡的人也有来来往往的,也有看闲书的……
真是——莫瑾白想了许久才找到词形容——不成体统。
不过她好像并非不能接受这些事情,除了从小受的教养让她不太适应。
旁边的男子转过身来,有些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询问道:“何昔,你昨天熬夜了?”
莫瑾白觉得这个目光若在南昱颇为唐突,问的话更甚,但自己——
不,不是自己,她有些想通现在的场景了,应该是自己因某种巧合进入了这个名叫“何昔”的女子的身体,和她经历同样的事情。
这里应该与她们的学堂用意相同,除了男女子不分开求学,所以,这些人应该都是她们所说的学子,而那位女子则是,先生。
百花宴上的遭遇,想来也是如此——
何昔显然对这种询问习以为常,或者说,这里对此习以为常,所以她只是懊恼地点了点头,“赶数学作业了,一点多才睡。”
何昔前面的男子刚才也去向那位先生求教了,此时正巧回来,听到他们的话顺便打量了她一眼。
莫瑾白照旧觉得这种打量很不舒服,毕竟在她过去的十四年间,从未与陌生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不过惊奇的是,何昔这次也不安起来,很快便低下头开始看书。
莫瑾白有些说不出的感受,她想了想自己闲时瞥过几眼的话本里的故事,语不惊人死不休——
“莫非,你仰慕于他?”
“哗啦——”随着何昔猛然站起来,案头的一大摞书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学堂里的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包括前面的男子。
何昔目光躲闪地蹲下去将自己碰到地上的书捡起来,窘着脸大本小本往怀里塞,结果没抱得稳又重新掉在地上,一时散了大片空地。
“啊,天空……”莫瑾白听着何昔内心发出的哀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前面的男子估计是看不下去了,转过身来帮着她一起捡。
结果何昔越发手忙脚乱起来,捡着一本掉着一本,内心几近欲哭无泪:兄得,你别帮我啊,你这不是添乱吗?我的形象啊!
莫瑾白心痛地看着这些书来来回回摔在地上,恨不得自己动手。
想着,这副身体随着她的想法动起来,她一愣,随后自如地将附近的书拾到桌上,又将各种奇怪的笔收到起先的盒子里。
男子将捡起的几本书递给她,她接过,差点自然不过地行了礼:“多谢……”公子。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里的习俗或许有所不同,趁着弯腰就势坐下了,采取了一个较为稳妥的方式,“……谢谢。”
男子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说了句“不用谢”便转回去了。
莫瑾白正想着何昔去哪了,便听一个带着试探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你是,鬼吗?”
莫瑾白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何昔现在的心情,她在百花宴上的心情和何昔差不多,除了自己隐藏得更好一些。
“我是,莫瑾白。”
“我记得,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昨晚的梦里?”
“梦?”莫瑾白怔懵了一瞬,自己的亲身遭遇,这是梦吗?那自己现在在的地方,是梦吗?
她想弄懂这个问题,但越思索越抓不住自己的思绪,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越坠越深,直到猛地睁开眼,只能在黑暗中隐隐看到屋顶的轮廓。
她试着拧了自己的手臂——很疼。想起梦里那些个诡异的遭遇,她呼出一口气——
终于醒了。
“染木,染木——”
“小姐,怎么了?”染木很快便扶着灯从屏风外走了进来,房内迅速渲开了几分暖意,却也映出了莫瑾白额上细密的冷汗。
“小姐,你做噩梦了?”染木一面取过帕子帮她擦汗,语气中还有些担忧。
“只是梦而已。对了,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两更将尽了。”染木取过杯子倒了杯水,试了试,还温着方才递给她,“今日初七,小姐才去的百花宴,怎么就忘了?”
百花宴?
莫瑾白看向自己的食指指尖,果然还留着眼儿。罢了,“是我睡糊涂了。既然还早,你去躺着吧,把灯挑灭就好。”
“染木陪着小姐。”
莫瑾白也没有坚持,只拿着杯子抿了几口。半晌,仍将杯子递给染木,问道:“我近几日与往常可有何不同?”
“嗯?”染木有些没听懂自家小姐的问话,“没什么不同啊?小姐心性平和,近来也无大事。”
百花宴虽然对许多女子都是关乎一生的大事,但自家小姐从得知消息起便不曾上心,只求没有失了礼数,也算不上大事。
“装发服饰之类也算。”
“这……”染木又重新想了想,“小姐的衣裳都是府里备的,与往常并无不同;首饰也都是常戴的。”
等等,“染木,将我今早戴的玉簪子取来。”
玉簪子,对,小姐今早还被那根玉簪子戳破了手,不过小姐要这个做什么?心下好奇,染木却也没有多问,利落地将簪子找出递了过去。
说是玉簪子,但其实簪身皆用紫檀木雕成,只有顶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嵌入了一块玉石,合着簪木一起有些月下玉兰的模样。
这算是莫瑾白的娘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也常戴,不期然今早被这么圆润的簪子扎了手。
忽然有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里响起:“这块玉我有,一直挂在脖子上。”
莫瑾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何昔吓得站起来也不算过分。
“你可以去看看。”
几乎同时,莫瑾白眼前的景色一变,两人又回到了那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何昔拉开外套的拉链,从后颈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块用红绳吊着的玉石来。
莫瑾白很想和她说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如此,但见旁人对此并未在意也就住了口。
她用右手托着端详一通,只见材质与纹样都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虽有些想不通,但也算解了自己一通疑惑。
何昔看着自己诡异的姿势,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莫大千金,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姿势很被动吗?”周围的同学已经瞥了她好几眼了。
莫瑾白才反应过来她端详的东西挂在自己脖颈上:“抱歉,何姑娘。”她原以为的这里民风开放,原来也未到她想象的程度。
何昔:……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会害怕这样一个二货?
“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瑾白尚不知道离开的诀窍,不知道何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
莫瑾白:……自己为什么会以为这样一个人能当得了鬼怪?
“何姑娘要不屏气凝神看看能不能回来?”
“我试试。”
这个方法确实有效,何昔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件事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小白,叫我何昔吧?”何姑娘太难听了。
“好。”终于不用叫何姑娘了,太难听了。不过,为什么又是小白……
想起早些睡午觉的时候梦到的老人,何昔问:“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是镇国公?”
“正是瑾白祖父。”
何昔回想了一下那个眼神,“所以他是认出我了?难怪……”
难怪那么凶悍的眼神,果然人不可貌相,害得她午觉直接被吓醒了,一度怀疑自己做的噩梦。
莫瑾白见她不再言语,也就沉默下来,只借着她的目光自顾自打量着书本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