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里的水榭歌台都让给了皇后娘娘办百花宴。
正值春日,繁花锦簇,更不说各家小姐纷纷登台献艺,万紫千红配上群芳荟萃,可谓赏心悦目。
可惜皇后看惯了这样的热闹场面,这些个大家闺秀谁都有那么几门突出的才艺,偏又少有艳压群芳的。两个时辰看下来,除了许家小姐的一手古筝余音绕梁,也就罗家小姐的画还有几分惊艳。
她看得久了,不由打了个盹,抬眼看下面的各家小姐,除了几个第一次来的,大多也意兴阑珊。
左右想些其他乐趣。念起,她也就找准时机开口道:“每次百花宴都如此也算无趣,倒不如我们想些其他法子,如何?”
“好啊!母后想玩些什么?”
皇后看着自家女儿毫无掩饰的兴奋挑了挑眉,凤眸微转,见大多小姐也颇为期待,索性放开了手:“本宫暂且没什么好点子,不如你们各想法子写在纸上,到时抽到谁的用谁的如何?”
“娘娘此计最妙,哪还诓我们说没有法子?”
许家小姐既已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既然如此,”皇后手一挥,“凉香,备墨。”转念又添了一句,“还有才艺的各家小姐便待到晚上宴引时吧,也不算耽搁。”
莫瑾白才躲在角落偷看了半日闲书,见凉香姑姑往这边走来,只将书往案下一藏,接过纸笔,按要求转过身随意写下几字便要递回去。
凉香一愣:“莫姑娘这么快的吗?”
莫瑾白转身,只见其他小姐仍在费心思量,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姑姑先走,且容我再想想。”
却也没有再改,只四处闲看。恰逢方才画画的罗家小姐也转过身来,两人都怔了怔,方才相视一笑,各自移开视线。
又有人将纸笔收回去,放在一个紫檀木盒中。
莫瑾白好奇各家小姐绞尽脑汁都写了什么法子,便也一道看着皇后娘娘伸手取出一个纸卷,才左右展开,便见她笑出声来。
底下的小姐们既紧张又好奇,猜测纷纷时,皇后将纸张转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古人以高山流水觅知音,何不以一盏茶时间为限,一人弄琴,其余人猜意,或许在座之人,有知音未尝可知
“这题目果然有新意。”皇后已往回坐下,一副吃瓜的心态,“却不知谁先来?”
场面又安静下来,各家小姐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动作。
“皇后娘娘,池朵先来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鹅黄色撒花挑线纱裙的女子站出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让人过目难忘。
“好。”皇后显然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凉香,取琴来。”
“是。”
池朵收拾裙装在琴旁边坐下,调好音,便徐徐弹奏起来。
琴音起调平和,又偶有跳跃;然后音调转高,渐显欢快。其余众人若非今日得见,倒是很难想象还有人能用琴弹出如此轻快的曲子。
一位女子几次敲打节奏,开口问道:“现以高山流水为题,这段乐曲,莫非是流水?”
见有人开口,其他有女子也将目光聚集过来,显然是有着相同的猜测。
“这么容易的吗?”池朵的琴音戛然而止,她还感觉自己难得有回装优雅呢。
其他人听着这句,衬着她有些懵圈的神态,都笑起来。
不过池朵很快也就爽朗起身,行了一礼道,“献丑了,权当抛砖引玉,池朵先退了!”倒也不觉得被轻松猜透心思是什么大事。
有人带头,其他小姐也就不再拘束,陆陆续续又有人上了台,十分热闹。去的人多了,竟然还真有找到知音的。
莫瑾白自知琴技烂得一塌糊涂,并不打算参与。
偏她带来的聆芯不断在耳边怂恿,还说到“若以小姐的琴艺还有人能听懂,不越发是知音吗?”
莫瑾白哭笑不得,知道你家小姐琴艺不好还这样怂恿,不是坑我吗?
但这个观点居然下意识不想反驳。
她从小到大虽因家族的缘故结识过不少闺中玩伴,但能深交知心者却一个也无。或许今日当真能得一知音也不一定,若是没有权当引人一笑也好。
一念既起再难消——
衬着无人弹奏,她当即起身穿过众人,向着摆在正中的七弦琴走去。
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又不喜欢音律,要什么知音……
聆芯还在想着怎么说服自家小姐,只感觉有人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己肩膀,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家小姐已经站到台上去了。
各家小姐见又有人上去,都安静下来,等着听这次又是什么曲子。
很平常的起调,琴声亦轻缓不过,起承转合间也非流畅无阻,不难听出弹琴之人不善此道。
若仅如此,气息不稳用力不均也算正常,但众人听了一段,发现曲子从清扬到徐徐转沉却好像只有曲子的情绪,并无演奏者的心绪,竟一时猜不出其用意。
莫瑾白听着周围一片沉寂,不由一声叹息,左右只当自己闲着无事,继续弹奏下去。
曲调变急了一些,加了不少气势,偏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
罗家小姐听到此处好像突然透过迷雾看到了什么,正要开口时,曲调却突兀起了变化,她起先看到的一丝痕迹消散无踪。
这个变化过于突兀,她几乎是猛地抬头,连带着衣袖在案上划过的声响格外清晰。
离得近的两三个女子都转过头来,和她比较亲近的池朵还问她怎么了。
罗芸简面色微郝,像众人微笑以示歉意。再去细听台上人的弹奏,音律又似乎未曾变过,只是刚才的感受却再也找不到了。
她只得摇了摇头,“无事。”
莫瑾白的弹奏还在继续,这或许是最安静的一次,这么久了尚未有人提出自己的见解哪怕猜测。
琴音在激越中骤然停寂。
或是忙于思索曲中意图,或是本就对这个游戏毫无兴趣,无人注意到最后这段琴音几乎是一气呵成,情绪转换之娴熟,以莫瑾白最初的指法可谓望尘莫及。
琴音又起,却是清亮之声,一声较一声慷慨有力,令人有云端俯视之感,最后声渐远,音止琴收。
几乎同时,最前方的许家小姐许沐羽站起身来:“莫姑娘所奏者,莫非凤凰涅槃?”
其他人听了此言,皆是一脸豁然开朗,只等着正中的莫瑾白赞同,也算一对知音。
唯有罗芸简暗自摇了摇头,却迟迟想不出之前所感,只得同众人往中间看去,等着莫瑾白否认这个答案,顺便解答疑惑。
莫瑾白从席上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衣角,先向着最上方的皇后行了礼,然后又向台下一礼,开方才徐徐口:
“瑾白曲中所感——”
罗芸简压着食案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
“正是凤凰涅槃。”
……
罗芸简忽觉周围模糊了些许,回过神来时只见台上已换了另一家小姐,又一曲开始了。
她想起自己最初的感受了,是不平,对不可为而欲为之之事的不平。
可惜了,是自己的不平。
回想刚才的失态,有些好笑自己想太多,只是一曲琴也慌成那样,难怪哥哥天天说自己井底蛙,让多长长见识,还真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