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别人都在同情小伙计善良软和的时候,她却瞧见小伙计眼中闪过一分窃喜。心中顿时明白,这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样软和呢。然而却不必点破,毕竟这家布坊的东西确实不错,而小伙计也还算得上实诚,双方都不吃亏,却是双赢的好事。
两人出了布艺一条街,便往脂粉服饰街上走去了。以往凤氏甚少来这里,故而凤瑶的记忆中丝毫多少印象。
刚一踏入,便觉着有些眼花缭乱,只见两丈宽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开张着数不清的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钗环首饰的,有卖香囊团扇的。各色琳琅,映入满目,甚至整条街上都飘着淡淡的香味儿。
街道旁边的阴影中,也有些小小的摊子,有的支在桌子上,有的直接铺在地上,摆放着种种女孩家喜欢的小玩意。
“哎,你去哪里?”苏行宴只见凤瑶抬脚往路边阴影下的一个小摊走去,伸手去拉她的袖子,说道:“这些小摊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十分粗糙。我带你去一家铺子,里面卖的首饰精致机巧,保准你喜欢。”
凤瑶回过头来,却是笑道:“我只不过给小侄女买些小玩意,不买那些精巧贵重的。”
宋巧儿才七岁,又是农村的女孩,并非凤瑶舍不得买贵重的给她,而是即便买给了她,只怕也要被吴氏锁起来。为免摔着磕着,一定锁到宋巧儿说亲嫁人时才给她拿出来。所以,凤瑶一开始就没打算买贵重值钱的。挑两样简单漂亮的小东西,不怕丢不怕摔的,回头哄小姑娘开心就好。
说着,脚下已经走到一个摊子前,弯下腰在摊子前挑选起来。
“这位妹子,打算买点什么?大姐这儿有簪子、钗环、脂粉、耳坠、戒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挑?”摊主是一位中年妇人,只见有客人来,连忙热情地招呼。
“我看看就好。”凤瑶的目光在摊子上飞快浏览着,并不见什么可心的物品,便起身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苏行宴还没有放弃:“你自己呢?不买些什么?我瞧着你头上的簪子有些年头了,不如换一只新的?”
凤瑶不由一怔,抬手摸了摸发髻。苏行宴的话,十分委婉。这些天来,她一直用一根黑不溜秋的木簪挽发。说是木簪,其实看不出什么纹理,也不够坚硬,估计多半是从前凤氏随手折了树枝做成的。被苏行宴一提,有些意动。
“走,我带你去方才我说的那个铺子里……”苏行宴说动凤瑶,有些高兴,拉起凤瑶的袖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凤瑶却回扯袖子,摇头道:“且不急,我在这些小摊上看一看再说。”站定在一个摊子前,指尖一挑,拿起一对红漆镂空桃木圆珠耳坠。只见这耳坠的珠子仅有指肚大小,红彤彤的,被银钩挂着,摇摇晃晃倒是灵巧可爱。她打量两眼,很是喜欢,便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这位娘子好眼光,我这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耳坠儿,这上头的钩子可是银的,我不跟您多要,三十文钱您就拿走。”这个摊主是一个瘦小男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十分灵动。
凤瑶有些好笑,真是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讨价还价,开口便道:“五文钱。”
“什么?”摊主惊呆了,“这钩子可是银的呀,这木头珠子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呀,你摸摸看,又光滑又圆润,怎么能五文钱呢?”
苏行宴原本还担心凤瑶被骗,听到她张口砍到五文钱,有些呆滞。方才卖螺蛳时,怎不见她拿出这副本事?
他却不知,凤瑶原本那碗螺蛳只能卖到五两银子,却因为动了动嘴皮子,生生得了一百两,已然十分奸诈。
“你说是百年桃木,我还说是一年生的桃树苗呢,这谁能说得清楚?”凤瑶挑眉晃了晃耳坠子,“再说了,这钩子细成这样,一拽就断了,才费多少银子?”
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么?前世凤瑶跟闺蜜逛夜市时,可是杀得整条街上的小摊主都怕了她们,每次见她们来了都苦着脸想撵人又不敢的模样。
摊主摸了摸鼻子:“罢了,我看你是个小娘子,不跟你多要。你便给我二十五文钱好了,唉,真是的,小娘子太会砍价。”说着,一副凤瑶太会砍价,他赔了好多的样子。
凤瑶不说话,只是低头,打量起手中的耳坠起来,忽然缩了缩手,惊叫一声道:“哎呀!这珠子怎么没打磨平整,上头还有刺呢?方才扎着我的手了!”
“什么?”苏行宴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抓起凤瑶的手,“我看看?”
这一下动静太大,竟把小摊主吓着了,也紧张连连地看过来,若是当真见了血,那可真是晦气。
凤瑶被苏行宴抓着手,不由得满头黑线,她只是想说这珠子打磨得不平整,想藉此砍价,并不是真的被扎着了。可是看苏行宴这么紧张,也不好如何,便使劲捏了下珠子,生生硌出一个红印来,给摊主看道:“你瞧?你方才说打磨圆滑,却是糊弄我的。还问我要三十文,叫我说,至多给你六文钱。”
小摊主此刻被身材高大的苏行宴怒视着,心里有些打怵,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十文钱,你拿走吧。”
凤瑶刚要说好,忽然苏行宴道:“不行,这珠子扎了我妹子的手,八文钱,不能再多了!”
他虽然穿着小伙计的衣服,然而身材着实高大,加上大眼睛那么一瞪,小摊主真是有些怕,连连道:“好,好,八文钱就八文钱。”
凤瑶付了钱,包起耳坠子,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刚走出一段,苏行宴探头过来:“怎么样?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凤瑶惊讶地抬头,只见苏行宴正在朝她挤眼,不由得“扑哧”笑了:“真有你的。”
“那是。”苏行宴得意地扬了扬眉。
两人这般走着,又逛了几个小摊,最后凤瑶又买了一根雕着梅花的檀木簪子,花了二十五文钱。
苏行宴原本想叫她买另外一根嵌着红色玛瑙的银簪子,据他说这是小摊上难得一见的精致的东西。可是凤瑶一问价格,却要二两银子,立时摆手表示不要。苏行宴不明白:“你又不是没有银子,做什么不买?”
凤瑶摇头道:“我并不是买不起,而是目前没有必要。”
她目前还只是一个小农妇,住在吃碗肉都有人流口水的地方,哪里戴得起这样的簪子?被某些人看见了,怕是晚上要遭贼了。说着,收起那根梅花簪子,便往来路走去。
身后,苏行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掏出一块碎银,把那支嵌着红色玛瑙的银簪子揣进了怀里。从脂粉服饰街走出来后,凤瑶便朝菜市走去,回头一看,苏行宴仍然跟着,不由诧异:“你不回去吗?”
苏行宴道:“反正我回去也帮不上忙,不如跟你逛街更愉快些。”
凤瑶有些黑线,还从未见过男子如此热衷于逛街:“那就随你吧。”
苏行宴灿烂一笑,朝她伸出手:“我帮你背着背篓吧。”
“不必,里头没什么,并不沉的。”凤瑶答道。苏行宴却不由分说,伸手去卸她的小背篓。凤瑶怔了一下,诚恳地道:“你真是个好人。”搁在现代,可以称得上绅士了。
丝毫没有觉得,同一个刚认识半天的年轻男子逛街,有什么不妥。在她心里,苏行宴是个很不错的人,与无忧楼的闻掌柜一样,都是值得交往之人。
两人一路往菜市走去。此时已经将近晌午,菜市上的人十分拥挤。凤瑶没觉着什么,反而苏行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替她开道:“你走在我后头,别被挤着了。”
凤瑶有些汗颜,只觉得那一碗螺蛳简直太值了,竟忽悠了一个如此实诚的好人给她当劳力。
“先去买些盐。”凤瑶看见一家盐铺,在后头拍了拍苏行宴的手臂,指着盐铺的方向说道。
“好。”苏行宴点头应道,在前头开路,引着凤瑶往盐铺去了。
盐铺里,食盐被分作几类。最便宜的粗盐五百文一斤,较为精细的白盐八百文一斤。凤瑶不禁咋舌,难怪寻常百姓吃不起。
“给我包两斤粗盐。”凤瑶从怀里挑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你吃粗盐做什么?”苏行宴皱起眉头,“这粗盐颜色差不说,吃起来味道也不好,你回去还要捣碎了才能吃,岂不是麻烦?”
凤瑶在无忧楼里的那一番举动,令苏行宴对她的认知,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偏差:凤瑶绝不是生于贫苦之家的人,哪怕她穿得简朴,也只是为了防人觊觎,实际上她的日子肯定过得十分精致。
不得不说,苏行宴的直觉还是有些准的,凤瑶确实过不得苦日子,而且就算她能过苦日子,她也舍不得让豆豆吃苦。
“我买这些粗盐,并不是用来吃的。”凤瑶接过两斤粗盐,放进背篓里。
“不是吃的?那是做什么用的?”苏行宴讶道。
凤瑶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我们还有做生意的机会,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
随后,又进了一家茶叶铺子:“给我来两斤次茶。”
苏行宴又惊到了:“妹子,你买次茶做什么?”十分不解,明明凤瑶身上揣着不少银子,怎么花钱如此抠唆?
凤瑶付了茶钱,把茶叶放进背篓里,说道:“我这茶叶,并不是用来喝茶的。”
“那你买了做什么?”苏行宴一头雾水。
凤瑶狡黠一笑:“一个月后,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