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月儿。
叶天冬给徐卿文三日调一回单,所以也并不用天天来。只有时不忙了,就过来玩一会。他两人天南海北的聊。
有时让叶天冬留下来吃饭,他若是不忙,也欣然答应。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更是投机,相聊甚欢。
我想着这些年的世事变化,想着人和人之间,奇妙的缘分。
我从外面采了些花回来,看着他二人正坐在小桌两边,下起棋来。
太阳照在绒花树上,阳光透过缝隙,微风拂过,花叶摇曳,在棋盘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看着那一方棋盘,黑黑白白,据守攻防,我心有触动。
此去经年,棋局旁的少年脱去了稚气,变得成熟稳重,却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如初见时的儒雅,直投我的心里去。
叶天冬看到我的样子,说:“城南陇上百花采,合欢树下赠良人。”
我反应过来,立刻脸热一片。
徐卿文接了花,笑问:“此句出自何处?竟这样应景。”
叶天冬笑说:“我编的。”
徐卿文看我脸红,说:“月儿,把花插瓶里去吧。”
我拿着花进了屋,一边插花,一边向外看着他俩。
徐卿文说:“风露立中宵,良人久不归。”
叶天冬边落棋边问:“为何不归?”
徐卿文说:“想必是战死了。”
说完落下一枚棋子。
叶天冬笑说:“怕是你胡诌的吧。”
徐卿文也笑,说:“你能胡诌,我怎就不能?”
一局终了,我走出去,问:“谁赢了?”
叶天冬笑说:“徐先生水平了得。”
我说:“叶大夫也是不差。我第一次跟他下棋,他只给我留了一口气。”
徐卿文笑着看我,目光中有了温度。
他定是也记起过往,记起年少时的初遇。
我心生感动,却假装不看他。
叶天冬看向徐卿文,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跟女友对弈,还不给放水?”
徐卿文笑道:“我那时哪知道是女友。”看向我,一片温柔。
叶天冬看我脸红不语,也浅浅一笑,眉眼盈盈。
微风习习,几朵绒花飘落,打着旋儿,在棋盘纵横的格子上,风致嫣然。
叶天冬给徐卿文调好单,五天的药都备好,说:“我这几日外出一趟,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徐卿文说:“好的,我若有事,会与你联系。天冬,一路平安。”
叶天冬点头。
又转身将一个药单递于我,说:“晓月,徐先生的饮食禁忌我也写下了。服药期间必然要谨慎一些。”
我说:“谢谢叶大夫。”
彼此告辞,叶天冬离开了。
徐卿文说:“此人天真无邪,又活得极其通透。”
我说:“大概人越明白,越通透,就越接近孩童。类似于返璞归真的状态。”
他说:“明白归明白,也总比孩童多一些牵绊。”
我不解其语。
徐卿文并不解释,说:“晓月,
你能否带我去医院做做事情。”
我想了想,说:“好的。”
徐卿文开车,我指路,两人来到县医院住院部。病房门口换了新的牌子,写着:“舒缓部”。
今天的护士换了人,不认识我。我给护士说明了来意,护士听我说出叶天冬的名字,给我两人做了些消毒,带我们来到一个病房。
这个病房里是一个七八十的婆婆,和一位九十多的老奶奶。老奶奶比那日的李爷爷更是形容枯槁,只能躺在床上,说也不能说,坐也不能坐。
护士给那位婆婆说了两句,婆婆从床上欠欠身子,说:“是天冬的朋友吗?”
老奶奶躺床上并无反应,只是眨着眼睛。
徐卿文说:“是的。婆婆,天冬这两天外出了。”
我才发现这位婆婆脸上,手上都是一片片铁青,身上也是臃肿。
我问:“婆婆近几日不舒服吗?”
老婆婆说:“就是感觉气阻,上不来气。天冬在的时候,给我点点穴位,就感觉轻一些。”
我给叶天冬发信息:“天冬,我们在医院里。9房一床的老婆婆透不过气来,按揉哪个穴位管用?”
叶天冬一会发来图片,是他自己手,上面画了几个圈圈。一会又发来一张,是他的脚,也是在脚趾根部画了几个圈圈。
说:“晓月,这几个。拇指指肚深度按压。”
我看着图片,找准位置给老婆婆按下去。
老婆婆笑说:“嗯,有些效果。”
我猜心理暗示的成分更大。看着叶天冬画的可爱圈圈,不觉笑起来。
徐卿文给隔壁床的老奶奶梳头发剪指甲,还给她说话,徐卿文说:“您跟我的奶奶很像的,我没见过我奶奶,但见过她的照片,很是漂亮。”老奶奶眼睛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但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老婆婆感觉舒服些,跟我聊起天来。
她说:“闺女,我这么大年纪了,真是不想再动手术了。折腾孩子们,更是折腾我自己。”
我不知怎么接话。
老婆婆说:“我儿女自是孝顺,总想着让我多活几年,但是做完手术,往后身上就得天天挂个袋子,天天吃药打针,那不是活受罪吗?
我今年八十二了,也够本了。我能这么体体面面的走,比其他人也要强很多。我不怕死,哪个人早晚不得死?我就怕浑身插管子,怕身上坠个袋子,一不小心漏一身屎尿,我怕天天得让人伺候,离了人就活不了。”
“闺女,我小闺女一会儿过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我这几个儿女,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都过得不错,我现在没什么牵挂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难道我去劝她女儿由得她死?
叶天冬说应该让人体面地走,但是如此,这些当了官发了财的儿女们,平白落个不孝的罪名不说,内心里怕是一辈子都会自责。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向徐卿文,徐卿文说“婆婆,一会儿我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