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轿外传来流舒的声音:“是颜老夫人来接你来了。”
“今天天气不好,小姐一路辛苦,这些抬轿子的老爷们也辛苦,不如先就近找个地方歇歇脚,眼见着天好了,大家换一身干净衣裳再走不是?”外面果然是颜母的声音。
蹙眉,心有不悦。虽然颜母这一套说辞亦在情理之中,却并不足以说服慕容槿末,自古以来成亲都要赶着吉时,哪有半路叫人歇的?
慕容槿末道:“伯母,大家一路走过来都不容易,就是为了不误了吉时,离颜宅也就不远了,等到了再歇也不迟。”
“可是……”颜母继续道:“今日这天气可能不是个好兆头,不如再选个吉日,届时小姐再嫁过来……”
未待慕容槿末反应,流舒怒道:“老夫人,您说这是什么话,哪儿有嫁人嫁一半儿叫人折回去的?当我们静德王府是好欺负的吗?我敬您是未来的老夫人,客客气气待您,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我早就让这些轿夫们招呼您了。”
“这……流舒姑娘……”
“请老夫人让开,不要挡了我家小姐的轿子。”
颜母无奈,只得让开,轿里的慕容槿末脑子里早乱得如一锅粥般,从早上开始,没有一件顺利的,现在,自己未来的婆婆又来拦住自己的轿子让自己改日再嫁……
轿子晃悠悠又被抬起,侧帘处突然扒进一双枯手,虽然很快被扯开了去,但颜母抢天呼地的声音却是拦不住的:“慕容小姐!我们家青绫不懂事儿,如若冒犯冲撞了您,您一定要体谅不要见怪啊!看在你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饶他一次吧!”
没有理会颜母的呼号,慕容槿末的喜轿继续前行,慕容槿末内心仅存的一点喜气儿也耗干净了,她只想赶紧拜完堂好好休息一下,就当自己是搬了个家算了。
轿子忽地停了,却没有放下,唢呐声渐渐低下去,最后竟也完全没声音了。外面完全死寂,一点声响也没有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慕容槿末的耐心彻底被消耗完了,“又怎么了!”她怒道,一边猛地打起了轿帘,眼前的一切,让她不由阵阵心惊。
“小姐……”流舒颤道。
慕容槿末瞪着颜宅的门楣,那上面竟系着一朵硕大的白花,扯着白绫!门框两侧竟还用白纸贴着一副挽联!虽然那副挽联已被人在匆忙之中撕去个七七八八,但毫无疑问必是新贴上去不久的。
慕容槿末死死皱着眉头,不知这颜宅在搞什么名堂,想起刚才拦轿的颜母,猜测这一切都是颜青绫亲手置办的。难道……颜父不在了?
青绫哥哥此时一定很难过吧?慕容槿末正欲跳下轿子,颜宅大院忽然传出颜父气急败坏的声音:“孽子!你是要让咱全家给你陪葬啊!”
眉头再次紧紧皱起,颜父好好儿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谁布置的?
喜婆犹豫再三,终还是小心翼翼上前,欲扶慕容槿末出来,慕容槿末虽有些恼怒,但因为不清楚事情原委不好发作,只好扶了喜婆的手,喜婆道:“盖头,小姐,盖头。”
“不必了。”慕容槿末说道。一边下了轿,依照乌弄国的风俗,新娘子到了,新郎是要出门亲迎的,然后牵着新娘跨火盆,寓意着去除晦气,从此和和美美。
慕容槿末扶着喜婆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颜青绫出来迎接,门口也没有火盆子,只一个湿嗒嗒的门槛。
颜母已经追赶回来,远远看着慕容槿末的仪队不敢上前。钟离瑞泉和龙易的马车也早就到了,两人隔着马车侧帘看着这一切,皆是一头雾水。龙易冷笑:“静德王府被人这般羞辱,怕是要抬不起头来了。”
钟离瑞泉欲下马车被龙易拦下,龙易道:“慢着。太子,您不想看看这颜青绫在搞什么名堂吗?他是守宫门的侍卫,认得你我。若你我此时现身,只怕会惊了他。”
钟离瑞泉犹豫片刻,终是轻点了头,又坐回马车。
慕容槿末耐着性子在颜宅外又等一会儿,只听见颜父不停在院中训斥,根本不见颜青绫出来。慕容槿末甩开喜婆,自己拎着裙子,大步走进颜宅大院。颜母也慌不及跟进去。
颜青绫身着大红喜服,如一根木桩子般立在厅前檐下,屋檐还在滴着水,他就那么呆呆站着,对颜父的斥责声充耳不闻。倒是颜父见了慕容槿末匆忙迎上,嘴巴张了又闭,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什么也不说。
眼前闪过一片耀眼的红,颜青绫终于还魂似的有了反应,他提着衫角走下台阶,朝慕容槿末迎了过来。
慕容槿末唇边这才现了笑意,想必这一切并非他有意为之,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罢。然而慕容槿末在走向颜青绫时却又蓦地站住了脚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颜青绫的喜服下,竟赫然是一件丧服!喜服的领口被颜青绫刻意解开两颗扣子,故意露出一片刺眼的白色。
慕容槿末呆在原地,看着颜青绫一步步走近自己,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直到颜青绫的手牵起她的手,她没想到,颜青绫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凉,好似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慕容槿末不禁打了个哆嗦。
“青、青绫哥哥……”
“嘘——”颜青绫伸出苍白的手指按在慕容槿末的唇上,声音极低地说道:“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把我的末儿都淋湿了。”
慕容槿末尴尬地听着,明明是关心的话,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上天有意不让你我在一起啊?”颜青绫仰头看着天,眯着眼,神情有些缥缈:“还是说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刻意要阻挠咱两个结成一对夫妻?”
“青绫!”颜父怒喝:“大喜的日子,不要胡说八道!”
“青绫哥哥。”慕容槿末握住颜青绫的手,表白道:“不管发生什么,末儿都会和你在一起,末儿非你不嫁。”
“呵呵。”颜青绫像鬼一样笑得惨不忍睹:“能得到静德王府千金的芳心,我颜青绫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呵呵。”
慕容槿末终于有些怕了,她松开颜青绫的手,他的话怎么听都是好听话,可是怎么听又怎么怪。慕容槿末退后两步,道:“青绫哥哥,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有,这满院子的白绫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末儿吗?”
“嘘——”颜青绫再次把手指按在慕容槿末的唇上,凑近慕容槿末的耳边,悄声说道:“你不是一心想要嫁给我吗?来,等咱们拜了堂我就告诉你。”说罢,颜青绫从喜婆手里拿过红花,一头交给慕容槿末,一头自己牵着,带着钟离槿末往厅里走去。
“小姐!”颜母突然冲出,拦下颜青绫,不由分说甩他一记耳光,继而对慕容槿末好声好气道:“这院子里就挺好,慕容小姐请在这院里拜堂吧?”
“伯母。”慕容槿末道:“请让开。或许我的夫君还有其它的东西想让我看。”
流舒也看出这婚事极是不妥,她拉住慕容槿末,道:“小姐,咱回府吧,咱们就当从来没来过颜宅!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不值得小姐留恋。”
不待慕容槿末回话,颜青绫怒道:“放肆!你一个贱婢,我和夫人之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流舒恶狠狠瞪颜青绫一眼,慕容槿末道:“还不向姑爷赔礼?”流舒不甘愿地福了身,且退到一边去。
颜青绫牵着慕容槿末缓缓朝厅堂走去,走到阶下,慕容槿末停住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厅堂正中的一具棺木,道:“我想,青绫哥哥,你需要向我解释一下,从颜宅大门到颜宅厅堂的这一切不合理的现象。”
颜青绫呵呵笑着,向慕容槿末回过头。
“不行。”钟离瑞泉蹙着眉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颜宅透着股邪气儿,咱们还是进去看看。”说罢,不由龙易分说便率先下了车,阔步朝颜宅走去,龙易无奈,只得跟过来,嘴里嘟囔着:“好管闲事,关你什么事。”
“小心!”颜宅门前,钟离瑞泉大吼一声,但已然晚了,颜青绫手执匕首,已狠狠地朝慕容槿末胸口刺进去。慕容槿末一介女流,颜青绫又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慕容槿末哪里躲闪得开颜青绫的偷袭?眼见着匕首已没入慕容槿末胸口两寸,钟离瑞泉匆忙拽下一粒纽扣,朝颜青绫弹射过去。
“啊!”颜青绫手腕吃痛,松开了匕首。流舒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向慕容槿末摇摇欲坠的身子扑过去,但钟离瑞泉比她更快,只轻轻一跃,已然来到慕容槿末的身后,托住了她向后倒去的身子。
一双如墨的眼睛,一张轮廓非常漂亮的脸……这是慕容槿末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