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兰英？
殿内寂静一片。
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所有人。
“你别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为了护主，说这是你做的我们就相信，你太不将太后和娘娘放在眼里了。”
兰英走至殿中央，挺直身跪倒，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脆生生地敲在我的心上，痛到麻木。
“贵妃娘娘所言差矣。奴婢的主子一直都只有一位，那便是已故的文皇后。即便奴婢随皇子公主住进了珞薇宫侍候，在奴婢的心里，也只有文皇后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身份低贱，还没有娘娘你说的那般伟大的情怀，娘娘是高估了奴婢。所以，护主之名奴婢还承担不起。”这是我首次听到兰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向淡漠如水的她总是惜字如金的。
我的泪流的更猛了。
“那你告诉哀家，你凭什么说这两具娃娃是出自你手，即便就如你所说，那这碎布上的字迹可分明是你家公主的。”
“太后，您也许不知道，长公主不会女红吧。据说当年礼仪嬷嬷教导长公主学习女德时，长公主宁死不从，所以女红一直是公主的死穴。”
“对，此事朕也知晓，也是朕默许的。”他眼里显然有什么在绽放，那眉际也松散了些许。
透过泪眼，我看见太后狠狠瞪了一眼他。
“至于雪缎，承公主信任奴婢，珞薇宫库房的钥匙一直由奴婢掌管，得到雪缎是容易的，加之公主从不过问也不盘查，公主自然不曾知晓。”
“还有太后您说的字迹一事……太后可否赐奴婢纸笔一用？”兰英从容地说着，从容地要求着，就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小事，做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淡定，却不顾一切。
“准。”
我心如刀绞。
这个傻丫头，分明是在求死啊，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不要，兰英，不要……”我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握笔的手，我带着恳求，带着哀求，带着几近绝望的呐喊，不要这样做，不要！
“公主，是奴婢对不起您，以后，皇子和公主就拜托您了，兰英叩谢公主。”兰英叩头抬首时微顿在我耳边，急道了句：“珞薇宫有内奸，他就是您身边的……”她还说了什么，我却没听得清楚，然后她用力一把推开我，疾步在白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几个字。
“太后，皇上，请过目。”兰英高举起纸张，那清秀有劲的字迹决定了一切。
我来不及细问什么，就听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疲惫道：“哀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那些巫蛊之术，为什么要害两位娘娘？”
“禀太后，文皇后已去，准新后的人选定是在皇贵妃娘娘和贵妃娘娘之间，二择其一，奴婢想，无论是两位娘娘中哪一位登上了后位，再加上娘娘肚中的胎儿，将来必定会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奴婢只想帮大皇子除去一切未来可能的绊脚石。”兰英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我透过朦胧的泪水，竟看到了面前宛如仙子一般纯净的灵魂。
兰英，傻兰英。
“到底是也是位忠心护主的婢女，哀家就赐你个全尸吧，来人，上鸩酒……”
“谢太后……”兰英深深地叩了一首。
“不……不要……”我想大叫，我想阻止这所有的一切，然后我却累了，我的心累了，只觉得口中一股咸热，有什么让染红了我的眼，接着，眼前一黑，我直挺挺倒了下去。
耳边是纷杂的尖叫声，我却充耳不闻。
等我再醒来时，窗外已有一丝光亮，我正躺在我珞薇宫的锦床上，身旁，坐靠着沉睡的他，大嵇国主，轩辕无忌。
我想起了兰英，那个如水般淡然的女子，她拥有高贵纯洁的灵魂，她是天降而下不染纤尘的仙子，如今，她在哪里？
鸩酒……脑中闪过如般字眼，我攸地坐起身，我失控大叫：“兰英，兰英……”我听到我的声音沙哑低沉，难听甚极。
他很快惊醒，见我醒了，欣喜若狂：“薇儿，身子可有好点，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朕？”
我并不搭理他，一把挥开他的手，作势要下床找兰英。
“兰英，兰英……”我又唤了几句，没人应，我故意忽略脑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我自我安慰着，不会的，不会的。
“翡翠，翡翠……”我改唤翡翠，翡翠会告诉我答案，至少翡翠不会骗我。
翡翠匆忙而入，我一把抓住她，不顾虚弱的身子，我急问：“兰英，兰英呢？”
“公主……”翡翠才唤了我一句，眼泪就呼啦而下，我的翡翠从不轻易掉泪，但是她却哭了，难道兰英……
“别哭，告诉我，兰英她是不是……”
“公主，兰英没了……”翡翠跪倒在了我脚下。
兰英没了，没了……
我摇晃着身体，仿佛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在一瞬间被抽掉似的，我踉跄着，想要抓住什么，下一秒被纳入一个萦绕着龙涎香的怀抱里。
我想挣扎，他却紧紧锁住我虚软的四肢，我能听见他语气里满满的痛苦和无奈：“薇儿，兰英没了，可是你却有了我们的孩子。太医说，你身子太弱，加上御花园里气急攻心呕了血，孩子和母亲急需静养。所以，乖乖的，不要激动，不要悲伤，不要自虐，我们的孩子他此刻就在你的腹中，静静地沉睡呼吸。”
我宛若雷劈。
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就在我腹中静静熟睡？
这是老天的玩笑吗？为什么，竟在这时给了我孩子，为什么？兰英，我的傻兰英？
我停止了动作，除了呼吸，我就像一瘫失了重力的软泥，我倒在了他的怀里。
原来那十数次的干呕竟是害喜的征兆，粗心若我还以为是肠胃不适。
我猛地记起我初次害喜，兰英眼里闪过的怪异，那时她应该就觉察到我有喜了吧，只是没有明说，却更加留意我的饮食和日常细节。她会不发一言地将我的膳食全换成清淡少油的，经常会默默弄些酸果放在我的床头边，每日守着我午睡，叮嘱我不要过激运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