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赫停顿了片刻。
辛子怡却是跪正了,收起来眼泪与脆弱,“我也知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便指责王妃,应该以死谢罪,只是王爷,还请您在送我上路之前,让我拜别路火,之前我重伤之下,差点就见不到他,如今说什么也要再见一面才好,他走了那么久,黄泉之上,许是也见不到了。”
眼眶血红,脸蛋上却是带着不为任何事折腰的倔强,再拜陈愿,“恳请,王爷成全。”
重伤?
那是苏婳射的!
东方赫捏紧了拳头。
路火因为他而死。
辛子怡为了他,也差点没命。
兄弟与情义,似乎忽然拧成了一根绳,狠狠扯着他的心脏。
苏婳眉眼淡淡,即便是就站在东方赫身边没有动,可她身上的气势,丝毫不输给身边的男人,而且,不知道是错觉,她身上的气息,可以化掉男人身上一部分的戾气,让整个大厅内的气息,都温和了很多,“路夫人言重了。”
她缓缓开口,即便是温吞柔和,可语气里,仍然有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你是王府的贵客,即便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又怎么能惩罚你?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王府不爱让人登门呢。”
辛子怡一愣,这个苏婳,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难不成,会读心术?
“路夫人,你本来出于好心,何错之有呢?”苏婳心底冷哂,白莲花的套路,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领教了不少呢。
“王妃才是言重,金婆子咎由自取,我也是罪该一死。”辛子怡再次将姿态放到最低。
“至于金婆子,”苏婳神色忧伤,微微摇头叹息,“是我要跟你道歉,金婆子说话虽然有点不注重规矩,但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王爷太宠我,看不得我受半点委屈,这才连累了金婆子的一条命,毕竟,我平时脾气很好的。”
脾气好?
所以打的裘婆子神志不清,威胁的阮婆子不敢说话,要了金婆子的一条命?!
那要是脾气不好,得怎么样?
辛子怡双手捏紧,刚要开口,却发现,苏婳不知道何时已经蹲在她的面前,面色带笑,语气却是悲戚,“路夫人若是觉得委屈,大可以说出来,你是忠臣良将的遗孀,即便是王爷偏颇,父皇也会为你做主,如今什么都不说,却要到路火兄弟面前哭诉,这是要打我的脸,还是打王爷的脸?”
辛子怡大惊,“没有,我只是……”
“那就是,路夫人太思念路火兄弟,想要去另外一个世界,再尽尽夫妻情谊?”苏婳挑眉,声色依旧沉沉,似乎愧疚至极,“若真是如此,我也不能拦着。”
辛子怡脸色惨白,指甲都嵌入了手心,“王妃,我……”
她本想着,提起路火的名字,让东方赫想到曾经的情分,这一次,怎么也会给她体面。却不料,苏婳几句话,就像是软钉子,钉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如今,她说什么,都显得心机沉沉,甚至矫情造作。
好厉害的苏婳!
她真的是,轻敌了!
辛子怡神色一凛,“是,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了!”说着,就想要撞柱子自裁!
没看清楚苏婳怎么出手的,只是按住了对方的肩膀,对方半点动弹不得。
“只是啊,”苏婳无奈摇摇头,缓缓起身,“想必,你还有牵挂,毕竟,封地那边,还有你提起的一众兄弟,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吧。你如此轻生,如何对得起他们?”
辛子怡身体一软。
死都没理由。
好狠!
先说她利用路火博同情,玩矫情,后来再降低姿态,让众人都觉得她太过分,居然让王妃道歉。
如今又说道她不经允许私自动用沐王暗卫的事情。
这话里面,还隐喻她似乎不守妇道,与那些暗卫之间,有什么关系!
才真是让她退无可退!
“王妃,”辛子怡唇角几乎都被咬破,“我这次来,只是因为王妃提前通知婚礼之事,如今王爷王妃喜结连理,若不是我身上的伤还没好,我早就该告退了,万万没有其他的心思,还请王妃明察!”
提前?
重伤!
仔细想想,都知道这其中不对劲。
东方赫的面色深沉,看向苏婳,空气一瞬间又冷凝起来。
辛子怡松了一口气,这下,即便是不能中伤苏婳,也能让他们夫妻闹一阵了。
然而,下一刻……
东方赫的手,已经轻轻搂住了苏婳的肩膀,“这样的小事,还要你来做?不怕累了?”
辛子怡满脸惊讶,不敢置信。
“王爷……”
“安东,”这一夜,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已经没了耐心,“送客!”
苏婳皱皱眉,“是不是太晚了,不安全。”
“安东,将路夫人送到封地再回,”东方赫一句话不愿意多说,甚至已经不想看辛子怡一眼,只是手滑下,抓住了苏婳的手,“困不困?”
“有点。”苏婳神色难掩疲态。
“抱着你睡?”东方赫说完,弯腰,将人直接横抱起来。
苏婳顿时脸色一红,这个男人,太撩了!
旁边的人赶紧别过脸。
怎么办,好想踢翻这碗狗粮!
……
辛子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只是刚到了王府门口,便看到有人抬着金婆子的尸体出来,只用席卷着,露出来的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她捂着唇,强迫自己不要叫出来。
门口的韩婆子看着她,不断叹息,“夫人,真是委屈你了,唉,如今王妃猖狂任性,府里面的人,也是看不下去啊。”
东方赫一直都是冰山脸,让府里面多少小丫头都伤了心, 可偏偏,这个王妃,得到了沐王所有的包容与宠溺。
那些平衡被打破,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平衡!
再加上,辛子怡来了就收买人心,绿乔却强势收权,孰好孰坏,大家心里面都有一杆秤。
“韩婆子,你做了守门多年,我本来还想着跟王爷说一声,让你颐养天年,谁曾想王妃……”
“奴婢明白您的好,”韩婆子拿了不少的好处,自然是舍不得辛子怡,“您这一走,奴婢们,可怎么办啊。”
“你们好好听从王妃的教导,”辛子怡一脸的感伤,“好好做事,过两天,王妃回门,有的忙,万万不能出错了。”
说着,辛子怡从自己的包袱里面拿出来了一袋子银两,“我走了之后,但凡日子不好过,这些还能应急,留下吧。”
韩婆子接住钱袋子,眼泪都掉下来了,“夫人,您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奴婢真想替你出气!”
“莫要说傻话。”辛子怡苦涩的一笑,摇摇头,“以后多听绿乔姑娘的,别学裘婆子了,明白吗?”
绿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凭什么?!
韩婆子看着她的背影,牙齿紧紧咬着,不说是为了别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也要拼一把。
王妃三天回门?
呵呵……
……
两个人本来要休息片刻,只是忽然来了暗卫,有事禀报。
东方赫便去了书房。
而苏婳的心里面还惦记着绿乔的脸,无心睡眠,便回到了关雎院。
当初在路上救了绿乔,之后绿乔投奔,甚至是亮出君子剑,她不是没有怀疑,只不过,势力有限,她难以调查。
再后来,她知道了东方赫的身份,也明白了浮盈的身份,这才意识到,按照东方赫的性子,若绿乔有异心,定不会被留下。
所以,她逐渐将她当成了心腹,今日绿乔被污蔑,她也笃定东方赫不会怀疑,所以对取君子剑并不担心。
倒是辛子怡暗中筹谋,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动了辛子怡的根本,也许,下一次遇到,会是一场鏖战。
苏婳拿了药膏,看着绿乔肿起来的小脸,脸色皱皱的,“当时怎么不躲开?”
虽然情况所逼,但绿乔身上还有些防身术,躲开倒也没有问题。
绿乔吐了吐舌头,“咱们以前在苏府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博得同情,王妃您也挨了不少打,才能有今天。”
苏婳做的药膏凉凉的,刚好中和了那种火辣辣的疼,舒舒服服的,一点都不难受了。
“这药膏真好。”
“绿乔,”苏婳放下药膏,眉宇之中透着冷意,“记住了,我们,今非昔比!”
绿乔愣了一下,又看向一边的浮盈。
两个人都有些懵。
“我如今是王妃,有王爷护着,除了皇上,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你们是我的人,那就同样,除了我,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脸色。”
“有人打你,你打不过,就让浮盈帮忙,浮盈打不过,就让安东帮忙!最不济,还有我与王爷!”
“总之,半分委屈不许受!”
苏婳字字铿锵,气势凛凛,让两个丫鬟都一脸惊讶。
这……
“记住了,你们不仅仅是我的脸面,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人权,谁若敢折你们的翅膀,那就废了他们,最好让他们永不超生!”
绿乔的心猛地一颤,许久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什么是人权,她完全一头雾水!
只是,她的小姐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冷厉,似乎,跟从前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