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除方玄昊心性稳重,余人无不好奇,当下并行往西去了。到了昆仑,乃知响动源自高处,几人循声溯源去查看。
来到云上百仞所在,众人见一巨蛇背生四翼,遍体彩鳞,盘住一峰头,双目灼灼似极为愤怒。半空有一巨鸟如鹰,喙同金铁,爪现寒芒,羽翼发金光如烈日,盘旋引颈,声裂长空。二者身上皆有伤处,想来方才响动乃是相斗所致。
张九歌屏息凝望,赞叹道:“螣蛇斗鲲鹏,千载难逢的场面,竟在此处撞见。”
陈云径费解问道:“鲲鹏我自知晓,何为螣蛇?”
张九歌释道:“山间巨蟒,修炼千年化螣,生双翼;再千年又生双翼,方得四翼。四翼生,再逾千年则历天劫而化龙。”
陈云径恍然道:“如此说来,这怪物也有两千余年道行了。”
张九歌指半空巨鸟道:“鲲逾千年化鹏,鹏逾千年生金羽驾扶摇,这大鹏鸟何尝不是两千余年道行。”
陈云径道:“既同有上千年道行,何必互相残杀,各自修行得正果不好吗?”
张九歌笑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残相杀,皆为天道。眼下大鹏鸟要吃螣蛇,恰似千年后,一化九天金鹏,一化入云神龙,金鹏仍是以龙为食。届时再遇见,一场搏杀还是在所难免。”
二人言说时,大鹏张开巨爪,直扑螣蛇,双翅扇动,飓风陡起,直将众人刮得摇摇欲坠。张九歌寻得一处山间石台,似是牢固,众人遂落定观望。
螣蛇见大鹏来,怒目相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剑戟般利齿,柱子粗细的蛇信一阵吞吐。大鹏以为它欲噬咬自己,侧身闪躲,却不料螣蛇张口只是虚张声势吸引它注意,如山巨尾从旁横扫而至,正打在鹏鸟后背,发出惊天动地“咚”一声巨响。
众人只觉脚下石台随巨响一齐震荡,转而听大鹏哀嚎一声,竟被这一尾拍打的倒飞而出,周身翎羽散乱掉落,映的半空金光闪闪,灿烂非常。
大鹏飞出不远,在半空稳住身形,清啸一声。螣蛇这一击看似势大力沉,实则只伤它皮毛。如今它受了痛,怒意勃发,翎毛倒竖,双翼连扇,身若离弦之箭飞扑而返,直掀得风云翻涌,天地变色,其威势难以名状。
螣蛇心知这一扑非比寻常,松开所盘峰头,展翅腾空意欲闪躲。大鹏眼尖爪疾,瞅准螣蛇软腹,一爪抓定。螣蛇亦不服软,当即伸展开巨大身形,顺其巨爪缠绕而上,直至双翅。大鹏羽翼被缠,无法收势,惊啼一声,带着螣蛇直撞在厚重山壁。顿时又是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山石灰土纷纷震落。
众人见两兽相搏,无不惊叹。毕竟这等场面寻常哪能见到?螣蛇大鹏,皆是天地间少有的巨兽,尚未修得正果便已强悍若此;若是有朝一日得道再来相斗,其激烈程度更是难以想象。
螣蛇绕住鹏鸟,在半山滚动撕咬。鹏鸟毫不客气,用利喙、巨爪一下下往螣蛇身上招呼。房屋大小的蛇鳞纷纷掉落,鳞上彩光随之黯淡。螣蛇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吃痛之下,将身子勒的更紧,一口利齿也没闲着,径咬在鹏鸟脖颈处再不松开。
二者相持许久,只将半山震的云烟四起、树倒石斜。厮杀到性起,各自越发下了狠手。大鹏一喙一抓,都将螣蛇湛蓝血肉翻出,流淌山涧直如大小溪流;螣蛇所咬之处,亦有殷殷金血汹涌喷出,飞流直下一似山涧飞瀑。
众人看到这里,皆是惊悚不已。巨兽相搏,似将惨烈一并放大,透过诸人眼眸直慑心间。
俄而只见大鹏抓咬越来越轻,目中精光渐渐黯淡。反观螣蛇,虽浑身挂彩,眼中狠意却是越发浓郁。如此又过片刻,众人耳听“咔嚓”一声巨响,大鹏脖颈竟为螣蛇齐根咬断,脑袋歪挂一旁。金色血柱喷薄而出,直透云天,顷刻化为一阵血雨洒落在螣蛇周身。螣蛇得胜,连展四翼,昂首向天,发嘶鸣之声如裂帛。鸣罢它不顾浑身伤痛,张开血盆大口,缓缓将大鹏尸体吞入腹中。
两只巨兽的搏斗至此终结,螣蛇吞完大鹏,身体撑的鼓鼓囊囊,忽的栽倒一旁,一动不动。
岑柏舟惋惜道:“好不容易赢了,这不会要撑死吧?”
张九歌摇头道:“非也。你没听过‘蛇吞’一词嘛,蛇能吞虎豹,巨蟒可吞象,蛇的胃口远比你所看到要大。眼下螣蛇吞噬了大鹏,正在消化其修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用不了多久它便要化龙。”
“化龙?”岑柏舟闻言瞪大眼睛,不知张九歌所言是真是假。
张九歌为他算道:“它本有两千余年道行,又吞了同有两千年余道行的大鹏,即便不得尽数吸收其修为,要化龙也是足够了。”
众人听得化龙一说,当下决定继续观望。如此过了三四个时辰,忽见一道五彩光华从螣蛇身上发出,灿若晚霞。光华覆盖之下,它周身伤处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光华越来越浓,转而凝为一道光柱,直透苍穹而上。不多时天空便乌云密布,风起云涌,阵阵雷霆之声从云间传来,似在回应那道光柱。
风雷声中螣蛇猛然睁开双眼,其间精光闪动。它昂首起身,四翼舒展如巨帆,乘风而上,升腾入云。移时有道道雷光透云而下,正打在螣蛇身上,似欲阻挡其飞升。可它丝毫不为所动,一身灿若金甲的彩鳞将雷电严实挡在身外,不受半点伤痛。数来共九道惊雷过后,电光隐去,风声间歇,须臾云开,万道金光透出,正照在螣蛇周身。螣蛇徜徉其间,说不出的恣意舒适。
“快看,天劫已过,要化龙了。”
张九歌一声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两只细小犄角从螣蛇脑后破皮而出,疯长不歇,眨眼便有老树粗壮,枝杈分明。又见四只肉柱从其身体两侧分别生出,迎风见长,须臾化为利爪,爪下生云,霞光涌动。犄角和四爪生出的同时,它原有的两对翅膀慢慢变小,最终化为一块月牙形细鳞,缩入脖颈下。
张九歌就这一细节说道:“羽翼所化者为逆鳞,藏于龙颔之下。龙被触逆鳞则恼羞暴怒,盖逆鳞是其曾为蛇的凭证。”
至此螣蛇已完全化龙,它张牙舞爪,盘旋许久,其间似朝众人这边看了几眼,方才遁入苍穹,消失无踪。
众人看罢,兀自呆立。许久,岑柏舟方才道出一句:“真厉害。”
陈云径点头道:“我记得大师兄说过当年天玑师祖曾仗剑伏妖龙,能只身与这等怪物对抗之人,想来更是了得。”
张九歌应道:“师祖修为高深,早已得道登仙。若有朝一日我们能达到他的修为,想必亦可降龙伏虎。”
陈云径闻言低头,暗思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本事与这等怪物相搏。脑中七杀星声音忽的响起:“降龙伏虎这等下三滥技法,有何值得惊羡?”
陈云径听他称降龙伏虎为“下三滥技法”,疑问道:“前辈,莫非你也有降龙伏虎的神通?”
七杀星冷冷道:“说了是下三滥,我自是不屑为之。你只消按我所说勤加修炼,早晚便知我所言非虚。”
陈云径道:“不思有通天彻地之大能,能降龙伏虎我已觉满足。”
七杀星斥道:“鼠目寸光,不见长远!你眼界未开,遇点小事就惊奇不已。等他日你见识了仙魔交手的诸般神通,方知自身短浅,届时自会追求更高的修为。”
陈云径被他斥得哑口无言,索性不再言说。七杀星似气他般,也兀自隐匿。
众人意犹未尽,复立片刻,终不见有其他异象,这才起身往东面赶去。
路上岑柏舟埋怨道:“好不容易出趟山,应该游历尽兴才是。这昆仑山由来是各路仙魔源起之处,我们方一造访,便遇到螣蛇化龙这等壮观景象,若得多留数日,指不定能看到什么此生难得二见的神奇事物。”
张九歌笑道:“话虽如此,同门安危更重要。宇文师弟和姚琳师妹、唐婉秋师妹三人取道东方,眼下我们三方都平安无事,东方就变得极为凶险,你我该前去应援。”
岑柏舟暗自嘀咕道:“宇文师兄那人素来心高气傲,不把我们当回事,我凭什么去救援他。”
张九歌听到这话,当即斥道:“柏舟!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你宇文师兄虽然平日不苟言笑,心地总归是好的,你作为他同门手足,怎能有异心?”
岑柏舟被他训斥,嘟嚷起嘴巴,兀自念叨起“大师兄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凶我的”之类的言语。
张九歌好气又好笑,只得开解他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絮叨了,大不了完事后回去再摆个野鸡宴野鸭宴犒劳你。”
岑柏舟到底是个孩子,听闻有野味犒赏,当即不再念叨,转而连声夸道:“我就知道,大师兄打心眼里还是疼爱我的。大师兄最棒,大师兄最强,大师兄最俊朗…”
张九歌摇摇头,不搭理他,转对对诸人道:“老规矩,听者有份,我们赶紧去和宇文师弟他们汇合,好回去开宴!”
叶绯调趣道:“大师兄,那我西峰姐妹呢?”
张九歌数道:“你和陈师弟如影随形,自是必到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绯听到这话,偷望向陈云径,后者全不以为然,她脸却兀自红了。好在大家专心御空前行,都没在意。
张九歌继续说道:“瑶儿她们此行辛劳,也是必到。青侯师弟和灵枝师妹肯定也是要到的。宇文师弟若是赏脸也欢迎。还有姚琳师妹、唐婉秋师妹…哎哟…不数了,数的头疼,你们尽管喊上吧,反正谁来都欢迎,我多打些野鸡野鸭便是了。哦还有…待会路过前方小镇停一下,我去打几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