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北地雪飘。一望无垠的广阔原野里,三道身影正踏雪缓缓前行。
“叶师姐,大师姐她们会在这里嘛?”
开口说话的正是宋青青,叶绯本走在前头,听到这话停下脚步,转头说道:
“大师姐金珠位于北地,我们由南往北一路搜寻,总归能找到她们。”
陈云径轻咳两声,没有说话,兀自沉思着什么。
当日在南阳城三人对抗妖物,陈云径一马当先,持着叶绯的承影剑与隐曜魔头熬猊大战。他本以为凭借自身修为加上承影剑的威力,战胜魔头并无难度。几次交手下来,才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魔头的实力。熬猊凭一把开山大斧和一身横练筋骨,杀的陈云径疲于应付,好几次险些命丧其手。
宋青青与叶绯看不过眼,上前相助。熬猊以一敌三,才显出败相。战到后来,它运起魔功,野性大发,膂力见长,一把大斧舞的虎虎生风,将周身护的毫无破绽。三人俱拿它无可奈可。
眼见二人力疲,陈云径越发急躁,满心只想战胜魔头。岂料越是急躁越是不见成效,莽撞出手几次,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为魔头重伤——挨了几记重拳狠脚后,他口吐鲜血,堕下云端。
耳听风响,陈云径只觉浑身伤痛难忍,意识渐渐模糊。眼看就要坠落地面,摔个粉身碎骨,脑中那个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这就不行了吗?”
伴随着声音响起,四下一切倏忽顿住:风声隐去,云团凝结,地面人马刀兵,统统停止不动。
陈云径眼见如此奇景,先是一惊,转而如实答道:“那怪物修为远比我高,拿上二师姐的神兵都破不了它防御。”
“笑话!”那声音有些震颤,似带几分怒意。“微末道行,连魔星之位都轮不上的小妖,也配谈修为!”
陈云径听完,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熬猊这等凶猛妖物在其口中也只是“微末道行”。想罢他直言道:“若它只算微末道行,那我岂不是毫无修为?”
那声音冷笑一阵,答道:“你若凭那涵虚观的几张残页功法,定成不了大气候,说是‘毫无修为’也不为过。”
“什么意思?”陈云径惊问道,“你说的‘残页功法’,是指我涵虚九转玄功吗?”
“正是。”那声音答的直截了当,“以你当前见识,未必能懂,但说与你听也无妨。封神一战时有一大神通,名为八九玄功,顾名思义,乃是八玄九转、一玄一境。后来天地剧变,神功秘籍损毁,残页散落三界。其中最基础的功法残页为涵虚观开山祖师所得,他凭此修了个小仙飞升,后功法遂广传于门人,是故涵虚多有飞升之说。但这等修为,即便飞升,也是境界低微,毫无作用。耍些障眼法儿逃命、打打小架还行,真与那满天神佛、十八狱凶魔动起手来,纯粹是自寻死路。”
陈云径听的一愣一愣,感慨道:“想我历尽辛苦拜入涵虚,学的竟是个残废功法,难怪今日不敌妖物。”
言罢他不由心灰意冷,对九转玄功的痴迷尽数消散,自言只当一腔热情喂了狗,萌生起离开涵虚的想法。
那个声音却又劝慰道:“傻子,残页功法虽修为不得精进,却是基础所在,你若不打好基础,又如何修习接下来的几重境界?”
陈云径听出几分话外之音,当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弄到后面的秘籍残页?”
一阵沉默后,那个声音缓缓说道:“比那还要好一点,我已练成八九玄功。”
陈云径听到这个消息,只觉柳暗花明,喜悦徒生,慌忙恳求道:“前辈,若您能传授于我,大恩大德犬马相报。”
“这会儿知道‘前辈’‘前辈’的叫了,你倒是个乖巧孩子。”那个声音奚落一番,说道,“我既归曜为你命星,必要照你前程,但凡对你有所提高的事物,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得到。八九玄功之事,我早已计划好,只等你修完九转玄功,便传授于你后续功法。”
陈云径不由连连称谢,那个声音不以为然道:“你想见识见识玄功妙处吗?”
“自然是想见识的。”
“这便来吧。”
那个声音说完,陈云径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拎起,悬在半空。再去看时,惊讶地发现旁边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冷冷望向这边。
“这…怎么回事?”
“休要惊慌。”那个“自己”开口道,“为让你瞧的真切,我暂时将你元神移出体外。”
陈云径闻言望向自己,发现全身上下都发出影影绰绰的微光,好似荒野幽魂。他暗想大约那人所说的“元神”便是魂魄,自己此刻状态,应属于魂不附体了。
眼见着“自己”背手而立,陈云径心中是说不出的稀奇古怪。平日他觉自己活泼好动,偶尔假扮老成,也会照镜子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打量,并不觉异;此刻自己真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自己”眼中寒芒凛冽的样子,着实叫自己不适应,倒有几分像那位血洗群仙宴的“冷公子”冷寒星。
“我说…”陈云径开口问道,“你眼下是附身于我嘛?”
“附身算不上,你我本是一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看着“自己”张口和自己说话,陈云径更是无法适应,转而问道:“那为何要将我移出体外,我在体内不可以看吗?”
“你元神较弱,我控制躯体的时候,会失去意识,什么也看不到。”
陈云径反问:“我控制躯体的时候,你怎么会有意识?”
“你我修为不同,元神强弱不同,对对方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我若有心,大可直接将你的元神磨灭,占领这个身躯。而你,却无法将我逐出体外。”
“自己”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直叫陈云径后背一阵发凉。他想了想,恭敬道:“难道十四曜位弟子身上都有像你这种…高深莫测的…前辈?”
“亦不尽然。紫薇十四曜各有妙处,只有归曜之人方可尽知。吾名为七杀,是故杀伐气重;主汝命,刀兵之事在所难免。唯有助汝所向披靡,方能证吾妙处。”
陈云径还待再问,七杀星已不愿再说,将身子一提,直跃云端,陈云径依附在旁,一齐跃上。圃一入云,风声再起,云自流转,脚下人马喊杀声入耳,停驻的一切复又运转起来。
叶绯和宋青青见陈云径负伤跌下云端,待要去救,又为熬猊缠斗,好生焦急。岂料陈云径竟自行飞回,观其相貌,全然无碍,二人不由惊奇。
叶绯瞅准机会退出战圈,来到陈云径身旁,关切道:“师弟,你不要紧吧?”
陈云径微微颔首,并不答话,绕开叶绯径直来到熬猊面前,背手而立。
熬猊见他来,撇了宋青青,持斧站定,嘲笑道:“手下败将还有脸回来,是来引颈受死的?”
陈云径仍是一言不发,略一呼吸,举承影剑在面门,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其拔出,华光溢彩闪耀一如前状。待得光华散去,只见一道六尺来长七彩光芒从剑柄上延伸而出,宛若长虹。陈云径斜剑指地,伫立云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威压。
“这…真的是陈师弟吗?”
叶绯看着陈云径的背影,不由思忖。从陈云径飞回那一刻起,她就察觉到一丝异样。平日与他说话,他总是笑吟吟回答;而刚才自己前去问候,他只是微微颔首,不发一言。二人错身而过时,他眼中透露的那股寒意,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直刺的人心里发毛。
最叫人惊讶的是:他竟然凝出了承影剑的剑锋!
承影剑作为南海叶家传家之宝,一路传承至叶绯手中,都不曾见有人将其剑锋凝出。叶家内部传闻,只有上六代前一位家主曾凝出承影剑剑锋,美轮美奂,宛若天物。但这也只是传闻,无从考证。眼下叶绯头一次见识到承影剑的剑身,七彩光华闪烁,着实美轮美奂,宛如天物。
她呆呆看着手执承影剑的陈云径,心中感慨万千:“我九转玄功已经突破第八重,剑道也几近赶超大师姐,仍旧无法做到将剑锋凝出。陈师弟,他究竟藏着多可怕的实力?”
无暇细想,那边熬猊和陈云径已经交上手。说是交手,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熬猊双手高举大斧,当头劈下;陈云径神剑逆挥,由下至上。斧剑相交,只听“蹭”的一声轻响,如刀锋划过纸张,高下立判。
熬猊手中的大斧被拦腰挥作两段,兽眼中露出几分惊恐神色,利齿密布的嘴角隐隐渗出鲜血。
“你…你…到底…”
不待说完一句整话,一道血痕在它额头显现,须臾延伸至胯间,正合陈云径方才挥剑的方向。须臾只见血雾漫天,熬猊的身体一如手中大斧,沿着裂痕一分为二,从云上跌落。
宋青青看到眼前一幕,着实被吓到,惊问身旁叶绯:“二师姐,陈师弟这么厉害的吗?”
叶绯摇头道:“陈师弟深藏不露,其修为可能还不止于此。”
休说二人,就连陈云径本人亲见眼前一幕,也是惊叹不已。他望着自己的身影,感慨连连,遥想哪一天自己也能做到这般。
正在他徜徉之际,就听一声“回来吧”传入耳中,身形再度一轻。再去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躯体之中。伴随着本尊元神回归,承影剑的光华顿时消失不见,陈云径只觉一阵力竭,胸闷不已。在他大口喘气的时候,那个声音告诉他:
“练技之余多炼体吧,眼下你的躯体连我随便出一剑都无法支撑,往后如何与那些高手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