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径问起刘子冀的来路,杜晚棠细说与他:
“刘子冀本是南阳城一落魄少年,少时家贫,连仕不中,索性不仕,为人摘抄文本、誊写联对以谋生计。每每有多余钱财,便到当地一酒楼名神仙居,换得几壶浊酒,但图一醉,如是直到而立之年。
一日刘子冀照例去神仙居买酒,遇上一云游四方的道长。道长见他灵光透顶,定有仙缘,便与其攀谈起来。道长说起修仙长生之道,刘子冀颇为向往,便求道长传授。道长应允,约好三日后于神仙居再见,到时传授修仙之法。
三日后刘子冀如约而至,道长却不知所踪。刘子冀怅然若失之时,街头一叫花叫住他,递给他一破旧书卷,称是一道长所托付。道长因有事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去。
刘子冀得书后,闭门苦读,废寝忘食。说来也奇怪,他这样长期不见天日,一年下来,竟变得神采奕奕,气度不凡。街坊四邻问及,他只笑而不答,盖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刘子冀也如道长,云游四海,寻仙问道。再后来他隐居世外,终日以常青松柏为伴,一朝顿悟,将笔墨间造诣与修行之道融会贯通。由是他广招天下文人雅士,交流心得,这才有了如今的花月山庄。”
陈云径听罢,满眼敬佩道:“若我能像他那样,倒也不枉此生。”
杜晚棠道:“刘老庄主半生恣意,无人不羡慕。他为人豪爽侠气,挚友众多,遍布神州。故而整日寻仙访友,不见踪影。”
陈云径道:“是个潇洒老头。”
杜晚棠道:“眼下浩劫将至,神州大地很快不复太平,不得不将他老人家寻回,主持大局。”
“浩劫?”陈云径惊道,“要发生什么?”
杜晚棠一如先前,不轻易吐露,只摇头道:“我亦不得尽知,只是瞧出些端倪,待到时机成熟,你我自然知晓。”
如是又过数日,陈云径开始焦急,莽三问起原因,他只道待久烦闷。其实自从当日杜晚棠说起浩劫一事,他就开始不安。杜晚棠这样法力高强之人口中的“浩劫”会是怎样的劫难,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他迫切需要赶往涵虚观拜师学艺,只有身有一技之长,浩劫来临时才不至于一筹莫展,于是他越发想要找到刘子冀。
饭罢,陈云径找到杜晚棠,说出心中想法。
杜晚棠听了,微微点头赞许,取出腰间长笛递给他道:“你有这等想法,也算心系苍生。此物你随身带着,同门若见到,自会助你一臂之力。真得以遇见庄主,就请他速回花月山庄。”
杜晚棠又交代他刘子冀先前出现过的几个地方,示意他去这些地方一探究竟。陈云径一一谨记,打点了行装,与彭扬莽三作别。
彭扬听闻他要走,当即说要同行。陈云径阻拦道:“你有幸拜师入门,先好好学功夫,待到学成,神州大地任你驰骋,还怕寻不着我吗?”
彭扬顿时红了眼眶,一路走来,她早已习惯陈云径陪伴,如今要分别,自是心中难受。她沉默半晌,隐忍不舍,道出一句:“我会更加上心,早日学成去找你。”
陈云径摸摸她的脑袋瓜笑道:“如此最好。”
说完他对一旁莽三道:“仨儿,你我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临别就不多言了,保重。”
莽三诧异道:“哥,我也要留这里嘛?咱不是刀山火海一起闯?”
“此行我有要事在身,行程匆忙,两人结伴总有拖杳。你权且在此,沾沾仙气…”说到这陈云径眨眼悄声道,“偷学个一招半式也好…”说完他又正声道,“没事就继续游览花月山庄,找到它的边界,完成我们未完成的心愿。顺便,帮我照顾好啊扬。”
莽三听完,也是百般不舍。他心知肚明,一路以来若不是陈云径,自己几条命都不够死的。眼下人家要事在身,自己再跟着拖后腿,委实不妥。想到这他恭敬不如从命,点点头道:“哥,一路保重,我会跟大小姐一起在这等你…等你回来喝你们的喜酒。”
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稍稍缓解了分别的难舍。三人说罢,杜晚棠扶住陈云径,施起法来。只见一道光圈从头顶罩落,二人身形一虚,消失在原地。
杜晚棠带陈云径一路御风,直到南阳城门前,放下了他。
“若是你有幸寻得庄主,他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杜晚棠留下这么句话,踏空而起,须臾消失天外。
陈云径片刻没有停留,径入城中,寻找起杜晚棠所说的神仙居。半个时辰后,在一路打听之下,他终于找到位于城西的这座老字号酒楼。同样作为老字号,神仙居的“老”比凤来仪来的货真价实,从登门熟客中的诸多华发老者便可见一斑。这些老者久来光顾,不待小二招呼,便坐定常坐的位置,点好钟爱的菜式;这还不算完,他们还要指定对味的厨子烹调,末了不忘叮嘱用偏好的碗碟上菜。
“吃了半辈子了,还是觉得这家味道最好。”一位热心老者对坐等上菜的陈云径如是说道。
后者闻言,忽然灵机一动,问老者道:“老先生,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刘子冀的人?”
“啥?”老头伸耳问道。
“刘子冀!”陈云径提高嗓门又说一遍。
“六只鸡?”老头复问。
“刘——子——冀啊!”
老头连连摇头:“什么六只鸡溜子鸡的,没听过没听过,叫花鸡溜肥肠倒是知道。”
陈云径见老头听力不济,换了几个老人又问几遍,仍是无人知晓。后来有人告诉他,要打探人的话不妨问问老板娘,她经营此店已久,南来北往的好歹知道几个。
陈云径便去找老板娘,发现柜台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小二转来转去。他揪住一个小二,问起老板娘下落。
小二老实巴交道:“老板娘在后厨呢。”
于是陈云径又蹿到后厨,几个脑满肠肥的厨子正各自打理手头事物,旁边一个大婶双手叉腰,正骂骂咧咧碎嘴不停。
陈云径上前赔笑道:“这位一定是老板娘吧。”
大婶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小子谁啊?”
“好说好说,在下今日来此用餐,觉得菜肴着实美味,故来拜访一下后厨,顺带瞻仰一下老板娘。”
大婶白眼一翻:“哦,然后呢?”
“想跟老板娘打听一个人。”
“谁?”
陈云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刘子冀。”
“刘子冀?”老板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找他干嘛?”
“有点私事。”陈云径再堆笑道,“老板娘若是知晓他下落,请告诉我。”
大婶再看他几眼,满眼狐疑问道:“你这么关心他,是他什么人?”
“额,我是他…”陈云径一时语塞,想了半天说道,“长孙,长孙。”
“真的?”
大婶的脸上挂起一股莫名笑意,她毫不掩饰,仰头“哈哈哈”一阵大笑,伸手揪住陈云径衣领不放,高喊道:“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我正好有笔账要跟你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