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太行山绵延数百里的丘陵里,漫天的雨水倾洒而下,远远望去,山间朦朦胧胧似笼了一层保护罩,雨水顺着树尖滴下来,浸润着整片天地。镜头紧跟着拉近,这片朦胧似仙境一般的山林间,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美好。数十个身影窸窸窣窣地快速穿梭着,身上鲜血滴落,瞬间和着大雨稀释在泥土里,淤泥里的脚印也变得模糊不堪。
不远处人喧马嘶,隐隐如雷,铁弓长刀,势若波涛,数百名蒙古兵朝着肉眼几不能辨的痕迹往树林深处追赶。
而前方不远处,还有四道身影如鬼魅般脚不沾地快速飞驰,抢在蒙古兵之前,追着前面的残影而去,林木间掠过,连残影都不曾留下……
辘轴李背着伤势严重的棒张快速在林间穿梭,身后汇聚的人已经不足三十,几乎每个人都负上或轻或重的伤,就连背着人的辘轴李都受了不轻的内伤。然而里面受伤最重的还是棒张,左臂被砍断,流涌的鲜血将灰暗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负在辘轴李背上呼吸几近全无。
“你将我放下吧,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跑不了……”
“放屁,你闭嘴,给老子省点力气!”
“我大限已至,你救不了我……”
“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将你尸体背回去,莫在说话,再说我就打晕你!”
“……”
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与身后的追兵渐渐甩开距离。
“到了……”
辘轴李点了点头,跟着胡山花往草庵走去。
“小心——”
刚走至门口数道人影从天而降,随后数柄长刀裹挟着无尽的杀机席卷而来,辘轴李和胡山花猛地飞退开来,一个闪身避开了刺来的长刀,但身后来不及反应的众人却来不及反应,原本就附带着伤,行动已经缓慢,这一瞬间便倒下了四个人。
胡山花舞着长刀飞掠而上,将迎面的攻势挡了袭来,双方对立,胡山花这才于大雨中看清眼前的人。
胡山花看着眼前的人目眦尽裂:“陈和!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叹息:“我们败了……”
陈和,棒胡麾下辅国大将军,文武双全,棒胡麾下除了棒张在全胜时期或能与其一斗,其余几乎没有人可以在他手里过上十招。营救胡闰儿计划里,陈和和他的铁鹰部队负责的是营救计划里的重中之重,然而,在胡闰儿行刑的时候,铁鹰部队没有一人出现。如今再次出现在这里,又是以这样的方式,意图为何,可想而知。
“所以呢?”胡山花怒吼,“所以你叛变了?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只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哈哈哈哈哈哈——”胡山花仰天大笑,继而冷声斥道:“陈和,棒胡待你如何,你恐怕是忘了吧?没有他,两年前你尸体都腐烂在泥堆里了!你就是如此忘恩负义?”
两年前他因官场倾轧被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躺在西北的雪地上苟延残喘之际,是棒胡将他带了回来……
忘了?当然没有忘……
陈和目光复杂,透过幽幽雨幕,让人无法看得真切:“你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棒胡成不了事,该还的恩情我也早还了……人总是要活着才能有点希望。”
“呵!你只说你是不知廉耻、背信弃义的小人就行,何必找这么多借口?”胡山花冷笑道。
“我要做什么,也没必要和你们解释,”陈和偏了偏头,看着他们问道:“棒胡已经死了,你们也不必再做无畏的挣扎,毕竟相识一场,你们可有什么遗言?”
棒张抬起苍白的脸,从辘轴李身后露出来:“此次营救失败,可是你将消息泄露给朝廷?”
“是,即便不是我,你们也成不了。”陈和点头,“今日刑场,不过只是一个饵。”
棒张从辘轴李身上慢慢滑下,一只手仍旧搭着辘轴李虚弱地撑着身子:“放他们走吧,我跟你去。”
陈和叹了口气,摇头微微笑道:“事到如今,你们怎么还这么幼稚?”
棒张怒极攻心,咯出一口血,喘着气道:“贪生怕死,背信弃义。陈和,这些都是曾经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辘轴李将刀一横:“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且看老子教他如何做人,教他分清人和狗!”
大刀猛地破空一挥,辘轴李似离弦的箭,空气中滴落的雨珠瞬间炸裂开……
大都东厢房里,少女倚着下颌骨呆呆地看着正在写字的少年,目光痴迷,魂不守舍。
半晌,朝阳停了笔。
旁边的少女看着墨迹未干的信纸,称赞道:“你如今的字越发好看了呢!”
朝阳不置可否。
注意到里面的内容,少女疑惑地问道:“这些人有什么用处么?费心思淌这趟浑水做什么?”
朝阳看着外面仍旧肆意的红雨,漠然道:“动了不该动的人,总要付出点代价。”
少女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她一直跟着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哪里得罪到他了。
“那杀了不就得了,何必要将人救回来?”少女疑惑。
少年漫不经心道:“她不喜欢我手上沾血。”
“如果你不插手,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少女越发想不明白了。
朝阳扭头看少女懵懂无知的神情,皱眉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话毕,将信纸卷起,捆在海东青脚上,走到院子里去放飞。
少女小声咕哝:“好歹是你师父,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少女的话音刚落,视线里一道耀眼闪光直破天际,在原就晦暗的雨幕里勾画出一道骇人的光亮,转瞬却又消逝不见,紧接着,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