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飞入鬓的长眉,隐隐带着一股剑锋,眼睛睁开的一瞬间,黑与白,明暗色彩鲜明深沉的撞在了一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哪怕是一丝涟漪,一如初相见的那般——
挺……神叨的。
凌小悠看着那双眼瞳,试图看清楚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然而——
她失败了。
“是你?”
隔壁牢房里的少年看清楚来人,不免惊讶地叫了出来。
声音中还多了几丝兴奋?
凌小悠微微侧头朝他看了过去,“小家伙,你见到我好想很高兴?跟之前的态度可是有点不一样啊。”
阿城抿了抿嘴角,先是收敛的脸上的惊讶,随即又别扭的侧过身不去看她。
他这个样子就像受了气的熊孩子。
“哼,你这回来不会又是来诳我们的吧?”
“诳?”凌小悠有些委屈的眯了眯眼角,“我什么时候诳过不你?”
阿城双手一把拽住了铁栏气愤的指责道:“你说过会帮我们的,我们也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们,可你们呢?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哦。”
凌小悠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阿城那还有些青稚的眉眼顿时出现了一丝疑惑,“哦?只有这样就完了?你……什么都不说吗?”
他认为她会解释一下,起码总要辩解的吧?
“你需要我说什么?跟你道歉?”
阿城嘴角嚅动了几下,“难道……你不应该道歉吗?这是你答应的事情。”
终究是孩子的心性,受了委屈,忍不住。
凌小悠见他头发凌乱,原本白净的脸上都变成了一张大花脸,而且身形好像也消瘦了一圈。这牢坐的,还真是让这小子吃了不少苦。
凌小悠示意乔彴将她放下来,她伸手刚要扶旁边的铁栏稳住身体,却被乔栋一把握住了手臂,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在了他那粗壮的小臂上。
“妹妹,慢点。”
凌小悠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谢谢二哥。”
见她单腿站定,乔彴反手搂住了凌小悠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动作轻柔且极其细致。
两个身着盔甲,魁梧威猛的男人却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呵护备至。
这画面让人感觉即怪异,又莫名的和谐。
“那又怎样?小子,如果不是我,不说别人,只你嘛,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可你对我们有承诺的。”阿城脸颊鼓的像一只河豚,气呼呼地瞪着她。
“所以,我的承诺中……有期限吗?”
阿城:“呃……”
凌小悠不疾不徐的继续问道:“我有说过一定会将你们救出去吗?”
阿城:“可我们是无辜的——”
“证据呢?凭什么你说无辜就一定是无辜的?小子,我给了你们活的机会,可你们能不能活下去,看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所以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跟我喊,更不能质问我。人在屋檐下,要懂得低头才行。如今我愿意帮你便是你的运气,而你不知道感激我,还怪我?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从哪来的自信,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阿城被噎的哑口无言,他想过耍赖,想过胡闹,甚至想过不要跟她讲理。
可现实却是如果凌小悠真的不帮忙,那他们岂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凌小悠看了一眼他那脏兮兮的衣衫笑道:“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没有罪,却被关进了这里。每天见不到阳光,呼吸不到带着花香的空气,还要睡在干草上,甚至连吃的……都猪狗不如。”
说到这,凌小悠的眼角朝着牢房一侧的铁栏上瞟了过去,那摔翻在地的饭菜中还混在着破碎的瓷片,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过的太舒服,连饭都不想给他们吃。
阿城的头垂了下来,少年嘴角倔强地抿紧。
可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让他的眼睛开始发涩,眼泪悄然地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凌小悠明明听到了他那轻轻地抽泣声,但脸上却罔若未闻,继续说道:“可经历了这些又怎么样呢?再大的委屈都比不过结果,而结果是你现在还活着。”
“可夫子说过,君子坦荡荡,生于世也,为其所可为,不为其所不可为。我行事坦荡,从未做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为什么要受如此的委屈和侮辱?”
少年心性,涉世未深。
不过却能让人感叹一句:如此少年,爱憎分明。
就是……
太傻。
“没想到你这小子的心里倒是藏着一朵白莲花?你的家世背景应该不错吧?从小也没吃什么苦头吧?”
“那,那又如何?”
“吃肉长大的孩子,永远不知道糙米的滋味有多么的难以下咽。而如今你经历的这些委屈,也许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像只癞皮狗般,只能靠舔屎活着,你又当如何?”
“你……”
“别不服气,也别再跟我说什么君子。如果君子能救你,你早就出去了。而你身处在这里,如果还要拿君子那套活着,你早就应该死了。君子还说过: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这三点你又做到哪一点了?
跟你们家……师尊好好学学吧。看看人家遇事不慌,处变不惊。君子九思,厚德载物。你这心性,要学的还很多。二哥,你将这个小子暂时带到一个干净的牢房里,给他吃点好吃的,衣服就别换了。”
乔栋将旁边的牢房门打开,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小子,跟我走吧。”
阿城的目光朝着希言公子看了过去,“师,师尊……”
希言公子的目光如静谧的古井,深瞳幽沉,“去吧。”
得到首肯,阿城耷拉着头有几分气馁的走了出去。
“二哥,这小家伙会闹脾气,别太拘着他,也别吼他。”
乔栋朝她笑了笑,“放心吧,你二哥我除了对你没辙,对付这种臭小子只要稍微教训教训就服服帖帖了。”
见他们离开了,凌小悠被乔彴扶着向牢里走了两步。
乔彴一挥手,他的亲卫便将一张圆凳放在了凌小悠的身旁。
等她安安稳稳的坐下之后,乔彴又接过一张圆凳准备将凌小悠的右腿抬起来放好,却被凌小悠抬手阻止了,“四哥,不用了,一个凳子够了。
说罢,凌小悠抬手将裙摆一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来了一个大腿跷二腿,将受伤的右小腿稳稳妥妥地安置到了自己的左大腿上。
这动作真是要多霸道有多霸道,要说销魂有多销魂。
乔彴:“……”
突然莫名的感到有些丢脸。
“师父……哦,不——”凌小悠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朝着四周看了两眼,随即俏皮的压低声音说道:“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了,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希——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