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宝七岁的时候,王文义、唐秀芝老两口子把王大宝送到了学校,因为担心王大宝受欺负,王文义就天天陪着王大宝去读书。
王大宝在教室里读书,王文义在学校院中的树下乘凉,等散学后,再领着王大宝回家。
路上,王大宝要骑大马,王文义立即爬到地上,任王大宝像骑马一样骑在自己脖子上。
你看看,过去的读书人王文义,愣是磨成了一个愚懦村夫。
有一次,齐孝儒从路边路过,正看见王文义趴在地上,王大宝骑在王文义的背上,嘴里“驾,驾”地叫着。王文义也不知羞耻,竟然学着马的嘶鸣声,就手脚着地,像马一样地爬行起来。
王文义在地上趴行着,见前面一双大脚,抬头一看,是齐孝儒,正黑着脸,生气地看着自己。
王文义尴尬地笑笑,说:“大哥,我逗着大宝玩哩!”
齐孝儒啥话也没说,一把把王大宝从王文义身上提了下来,丢在地上。
王大宝“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王文义见状,赶忙抱起了已经七八岁的大宝,嘴里都囊着:“大宝乖乖,大伯和你闹着玩哩。”
王大宝也哭着说道:“大伯坏!大伯坏!”
王文义就跟着王大宝说道:“嗯,就是,就是,大伯坏!大伯坏!”
齐孝儒见状,气得说道:“文义啊,你这么惯性娃子,将来有你受的罪哩!”
王文义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服气,心想,我惯性儿子咋了?我再咋地惯,他也是我的儿子,难不成他还能成了我的爹了?!
齐孝儒气冲冲地走了。
那王大宝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坏毛病愈发大了起来,每至学里,不是爹病了就是妈瘫了,一脸真诚地说着谎话,骗得教师爷准了假,撒丫子就往镇上跑,去到王家赌场赌博。
经常赌博的赌鬼们都知道王大宝的爹有钱,就合着伙儿算计王大宝。
王大宝输了钱,就跑回去偷父母亲的银元。
王文义和唐秀芝发现了王大宝的这个毛病,就把银元藏起来,不让王大宝找着。
王大宝找不着银元,就拿家里别的东西,到镇上的当铺里当掉,拿上钱儿又去赌博。
到了后来,越输越急,越急越输,人就疯魔了,也不管什么爹不爹、妈不妈的了,问王文义要钱,要不上就日妈捣老子地乱骂;王文义要是不在,王大宝就逼着唐秀芝要钱,唐秀芝若是给得慢上点,王大宝的手脚就上去了,把唐秀芝连推带搡的,唐秀芝被推搡得踉踉跄跄,站不稳当,嘴里叫着祖宗,赶紧就忙着给王大宝取钱。
王大宝拿上钱后,也没句好话,转身就走。
到了这个时候,王文义才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听齐孝儒的话,现在真的把儿子给惯性成自己的爹了。
王大宝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赌棍,可惜是只输不赢,实在拿不出钱来就赊账,还不上钱就被人家截在街上打。
别人看见了谁也不管,王大宝和唐秀芝看见了,心里虽然恨王大宝又赌博输了钱,但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抢将过去,夹在那些赌棍和王大宝之间,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王大宝,嘴里嚷嚷着:“咋能这样哩!咋能这样哩!你们赢了他的钱,还要打他的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嘛!再说了,他输了钱,要钱就是了,何苦要打他?!”
其他人知道王文义和唐秀芝两个人疼儿子,越发吼声高了,撕扯得猛了,王文义就也急了,喊着说:“我儿输了钱,还有我在嘛,给你们钱就是了。”
赌鬼们之所以打王大宝就是为了要钱,既然王文义答应给钱了,自然就没必要再打王大宝了,便嘴里说着便宜话:“若要是拿着钱了,哪个还打他嘛!”
王文义没办法,就护着王大宝,让唐秀芝氏赶紧回家拿钱去。
再后来,家里也没钱了,王大宝就开始到处骗,找到别人,说老爹有个啥事呢,让来借钱。
别人知道王文义的情况,家里有钱,无非是一时不便,便拿钱给王大宝,让赶紧带给他爹。
借的钱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再到后来,钱也借不上了,加上老爹老妈跪在地上求着他学好,求他不要在赌赌博了,说赌博是个无底洞,家里有多少钱财,也经不住被人设套了谋取啊!
王大宝他胆大,也有点回心转意,想着不再赌博了;但一起赌博的不饶省给他,还盘算着他爹的几百亩土地呢,就出主意让他卖家里的地。
王大宝听了这话,心眼儿又活了,心想,地契虽然在老爹的那里拿不出来,但老爹总是要死的嘛,不如先欠下,把眼前顾了,等到将来老爹死了,一发把家里的地全给卖了,这钱不是又来了嘛!
陆续地,王大宝又把家里的地全都给输完了。
王文义的田产也让王大宝也给输完后,王大宝就真的没钱了,但王大宝的赌瘾反倒更大了,想着到哪里找点钱了翻本呢!
一天,王大宝的外奶奶死了,王大宝的舅舅唐六一骑着个毛驴,风风火火地赶来,给王文义和唐秀芝报丧。
王大宝的舅舅骑着驴,来到了王大宝家门口,把驴往王大宝家门口的榆树上一拴,就放声大哭起来,扑将进门去。
王文义和唐秀芝见状,大吃了一惊,赶忙去扶唐六一。
唐六一哭着说道:“姐夫,姐姐,咱妈不在了。”
唐秀芝闻言就大哭起来。
王文义连忙问道:“六一,这是啥时候的事?”
唐六一答道:“就今天早上九点钟的事。”
当时,王大宝也在家里,听见舅舅说外奶奶不在了的话,王大宝就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声,随后便往门外急走。
看着王大宝往门外急走的身影,王文义和唐秀芝心里还宽慰了一下,心想,儿子还有心呢,听见外奶奶不在了还知道嚎上两声。
唐六一说完情况后,就请着唐秀芝和自己一起回家去。
唐秀芝拿了件棉衣,就和王文义、唐六一一同出门,要回娘家发送老母亲去。
三个人相跟着出了门,傻眼了,门外头榆树上拴着的驴不见了。
王文义和唐秀芝就知道驴让王大宝给偷上卖去了,难怪那个哈怂嚎了两声就往门外急走,怕是耽误了功夫来不及偷驴呢。
王文义见状,就赶紧往镇上跑,去找王大宝。
王大宝的舅舅见驴让外甥子偷上走掉了,气得放声大骂。
唐秀芝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最后就和兄弟步行上回家哭妈去了。
王文义跑到镇上找王大宝,碰上熟人就问,熟人听了是这么个情况,都笑着把头摇。
王文义气得骂道:“唉,我哪辈子造了啥孽了,咋养了这么个哈怂,连舅爷报丧来骑得驴都给偷上卖了。”
有嘴长的就说:“王员外,把个报丧的驴算个啥?!你的大宝把你们家的地都输给人了,就等着你死呢,等你一死,地契立马就转给别人了。”
王文义一听这个情况,头就一晕,栽倒地上了。
王文义被人送回了家,也没人照顾。
唐秀芝发送完了自己的母亲,回到家里,看见王文义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
老两口子就放声哭了起来。
王文义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对唐秀芝说:“我老了,死了就死了,大宝还小着呢,地都卖掉了,你和大宝将来咋生活呢?”
唐秀芝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啥办法?除了嚎还是个嚎。
王文义挣扎地对唐秀芝说:“秀芝,你不要嚎了,你赶紧找大哥去,你把大哥请上来,我有话给大哥安顿呢!”
唐秀芝闻言,就嚎着出门去了,去找齐孝儒。
齐国龙听了唐秀芝说的情况,心里吃了一大惊,就赶紧随着唐秀芝来到了王文义家。
王文义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
齐孝儒赶忙按住了王文义,说:“兄弟,你就躺着,哥来了,有啥话你对哥讲,不管多大的事情,都有哥挡着呢。”
王文义闻言,一脸的眼泪,用手抹了下,满脸都是水。
王文义心里委屈,就放声嚎了起来,嚎着说:“大哥,我的好哥啊,悔不该当初没听你的话,现在把个娃子惯性成个仇人了,见了我敢骂,见了他娘敢打,这哪里是我们的儿子,纯粹就是我们的爹啊!”
齐孝儒听了后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宠儿等于杀儿,你说你一个读书人,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拎不清!心里气归气,但看到结拜兄弟求神拜佛地有了个儿子,却落成了这么个下场,心里也悲伤,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哥!”王文义哭着说:“我可能要死了……”
“胡说!”齐孝儒打断了王文义的话说:“文义,你不要胡说,你好好着呢!”
王文义挣扎着要起来,齐孝儒就坐到了炕沿边伸手去扶王文义。王文义看见了齐孝儒的手,紧紧地就抓住了。
“哥!”王文义说:“我的情况我知道。刚才秀芝去叫你,我睡着了,我梦见我的爹了,我的爹说,文义,爹和妈知道你受苦了,大宝和秀芝你也管不上了,赶紧来吧,到爹和妈这里来,我们给你当儿子,补偿我的孙娃子亏欠下你的东西。”
齐孝儒摇着王文义的手说:“文义,不要胡说。”
唐秀芝听了王文义的话,放声大哭了起来。
王文义四处看看,对齐孝儒说:“哥啊,你看兄弟可怜不,马上就要死了,我养下的那个哈怂还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齐孝儒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齐孝儒坐在炕边。
王文义抓着齐孝儒的那只手就越来越用劲了。
齐孝儒感觉到了异样,看看王文义,说道:“兄弟,天大的事,有哥呢,有啥话你说。”
王文义紧紧地抓着齐孝儒的手,说道:“哥啊,现今的事情,就全靠你了。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秀芝和大宝,我死后,你多关照点我的大宝,不要让娃子饿下了。哥啊,我求你一件事。”
齐孝儒闻言点了点头说:“兄弟你说。”。
王文义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地、地,全让那个孽、孽障给输掉、掉了,你、你替我、我赎回来、来几十亩,让、让秀芝和大、大宝生活。哥,大、大宝,我、我没管、管好,我不、不在、在了,你、你替我、我管,我、我、我眼不见、心不疼。哥啊,若、若有可能,你、你、你给大宝。说、说、说个、个媳妇、妇吧。”
刚说完这句话,王大宝手一松,死了。
唐秀芝哭着叫了声:“文义!”
齐孝儒见状,站起身来,悲愤地骂了声:“妈的逼的,养上那么个哈怂咋哩?愣是把他爹给逼死了嘛!”
骂毕,齐国龙对唐秀芝说道:“她婶子,文义的后事你就不管了,我来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