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余从秀承认自己有错,但并不觉得程弘义在算学上就强过自己。那次只不过是他自己疏忽大意罢了。
他一拍桌子:“你少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说事。要不咱俩今天比一比。正好施大家在此,可以给咱们做个评判。”
程弘义却笑呵呵的,不紧不慢地用吹了吹浮在茶盏面上的茶抹子,笑道:“于林兄,你也老大一把年纪了,何必非得一较长短?你要不服,只管看今日学子们的比试即可。”
他抬起眼,戏谑地看向余从秀:“你的学子要是比不过我的学子,你就承认你的算学不如老夫,如何?”
余从秀道:“比就比,谁怕谁。”他伸手一划拉载德书院的那五名学生,“我告诉你,我这几名学生,可是施大家都夸赞不已的。”
说话间,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听他们寒喧得知,这是关庙学堂和锦程学堂的两位算学先生,一个叫武承基,一个叫宋达,两人各带了三位学子。
这两个学堂都是关山县除载德和北山外,质量和规模比较大的学堂,都是举人老爷办的。除了举人老爷自己授课,还有几个比较有才华的秀才做夫子。陆家庄的陆明云,念的就是关庙学堂。
不过今天来的关庙学堂的三名学子里,并没有陆明云。
“人已到齐了,施大家您看怎么安排?”张黔问施靖安道。
刚才除了程弘义上来行礼打招呼,施靖安回了一礼,寒喧了两句外,就一直在跟陈文岷小声说话。
这时见问,他不在意地道:“那就去教舍里,我给他们上半个时辰的课吧。”
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张黔招呼大家往县学的教舍里去。
古代讲究官不修衙,县学虽不是衙门,却也不怎么修缮,墙面四处斑驳脱落,窗子又小,屋里光线并不好。幸而面积还算宽敞,桌椅的数量也不少,一行人坐下绰绰有余。
为了礼貌,大家都往前靠中间坐,一个书院的人基本都凑着坐在一处。
载德书院率先进来,坐了靠东的位置,陈文岷自然是坐在了第一排最靠中间的位置;北山书院的学子都靠西而坐,也是两两一排。
陆方谕是个不爱出风头的性子,按他平时的做法,他定然要选一个靠后的位置坐的。但今天他一反常态,待钟容颂和顾青卓在第一排甫一坐下,他就抢在马述和陶长寿前面,坐到了顾青卓的身后。
这一行径惹得马述很不高兴。
照马述的想法,钟容颂和顾青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要坐在一起。陶长寿平时性子虽沉闷些,只埋头读书,不喜交际,但跟陆方谕相比,还是讨喜许多。所以从离开北山书院起,他就跟陶长寿在一起作伴。此时也应该是他跟陶长寿坐第二排。
陆方谕反正是一个人,不如坐到第三排去,跟其他书院的人凑桌。
可不想陆方谕这么没眼色,竟然抢他们的位置。
他正要跟陆方谕说话,叫他让一让,程弘义就过来了,催促道:“赶紧坐好。”
两个小学堂都把姿态放得极低,准备等载德书院和北山书院的人坐好了,他们才入座。此时马述和陶长寿不坐,他们就都得站着。
“陶兄,快坐。”陆方谕拉了陶长寿一把,让他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陶长寿是个性子十分和善温和的人。他也知道马述对陆方谕有些敌意。这时候他本想让马述选好,自己再坐剩下的位置的。此时被陆方谕拉入位置,程夫子又在旁边催促,后面的人也等着他们,他要再站起来礼让,就不合适了。
他只得歉意地对马述笑笑,坐在那里不动了。
马述对陆方谕简直恨得牙痒痒。可程弘义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陶长寿身后。
见他们坐定,关庙书院的学子这才上前,其中一个坐到了马述旁边,其余在后面依次而坐。
东边两个书院的人早已坐好了。
见大家坐定,施靖安就拿了两张写了题目的纸出来,递给他的小厮,对大家道:“大家先做题,做好了告诉我答案,我看看你们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
那小厮就拿着两张纸,从东边第一桌开始,让他们看完之后往后传阅。
见到这情形,坐在东边和后面的人都有些皱眉。
施大家这样做,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坐在东边前面的学子没准都已经做出来了,他们还没看到题目呢,偏施靖安还说什么“看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来”,这不是专门给载德书院的人放水吗?
只是大家心里忿忿,却都不敢表露出来。
程弘义皱起了眉头,看了坐在后面的陆方谕一眼。
陆方谕没看到程弘义对他的担忧。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施靖安和陈文岷身上。
因为他发现自打小厮把题目给了陈文岷后,施靖安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似乎有些不放心。等陈文岷在看了题目后,朝他微一点头,施靖安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两个人的动作并不明显,如果不是特意去注意,根本察觉不出来。
陆方谕垂下眼睑,拿出小竹筒滴了清水到砚台上,抓着墨条磨起墨来。
他并不像平时那样讲究,只将墨汁磨得能写字,就住了手,提笔蘸着墨,用身体遮挡着写了一张纸条,捅了捅前面的顾青卓,低声道:“别声张。”
陶长寿是个十分老实的学生,平素只埋头勤奋学生。他其他科目很一般,但算学成绩不错,所以这次被选出来参加此次比赛。
如果他这纸条递给钟容颂,以钟容颂那一惊一乍的性子,或许会引人注意。可顾青卓就不一样了,做事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再加上陆方谕的动作极小,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东边的题目传递上。两人这一递一接,根本没人注意到,便是跟顾青卓一桌的钟容颂也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