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厚仁上前一步,将手放到陆方谕额上,感觉到手里的温度,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对陆方谕道:“你二叔说的对。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现在赶紧回屋里躺着,让你二叔给你请郎中。”
陆方谕知道陆厚仁是为自己好。这古代受寒发烧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但今天陆明礼和郑氏都以为他昏睡不醒,跟陆茉娘话赶话才说到分家的事,要是不抓住这机会,以后再想分家就难了。毕竟无缘无故闹分家,他一个十四岁的小辈,名声可不好听。
而且他觉得自己好歹是穿越者,没有刚一穿越就一病呜呼的道理,否则不符合穿越者定律。
他对陆蔓娘道:“蔓娘,你去给哥哥请郎中。知道吧?就是隔壁村的李郎中。”
“知道。辰哥儿他们生病,都是我去请的郎中,我知道李郎中住在哪儿。”陆蔓娘点点头,看了陆义林和陆厚仁一眼,转身朝院门外跑去。
“我也一起去吧。”陆明端不放心一个小姑娘去邻村,留了一句话,也跟了出去。
他已二十来岁,早已娶妻生子。有他跟着,大家都放心。
陆方谕对两位长辈道:“族长叔祖,七叔爷,进屋坐吧。蔓娘这一去起码要半盏茶功夫,趁这时间,烦请二位帮方谕和二叔主持一下分家事宜。”
陆义林和陆厚仁对视一眼,点点头,抬脚进了屋。
郑氏平时泼辣刻薄,在两位长者面前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即便心里对陆方谕的做法恨得牙痒痒,也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只陪着笑给两位长者让座。看陆茉娘提了茶壶和茶杯给众人上了茶,她忙又摸出一碟瓜子花生请众人吃。
陆义林对郑氏摆摆手,对陆方谕道:“谕哥儿,你请我们来,所为何事?”
来的路上,他跟陆厚仁一路套陆蔓娘的话。陆蔓娘本就是直肠子,年纪又小,没问几句就将一肚子的抱怨都跟两位长辈说了。陆义林只不知陆方谕是想分家,还是只想让他跟陆厚仁主持一下公道。
如果是前者,他会高看陆方谕一眼。
要知道陆方谕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以前有父母宠着,父母去世后即便叔婶不好,上头也有姐姐护着,算是没吃过苦的。要是这样,他小小年纪还能立起来,有这份魄力把家分了,再把家里安排好,衣食无忧,继续学业,那这孩子前途就不可限量。族里是肯定要大力培养的。
而如果是后者,往后他就不会再关注这孩子了。
寄人篱下,那就得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不能依附着别人生活,却一点儿气都不受。没有丝毫隐忍之心就算了,脑子也糊涂,分不清轻重。在自己还没有能力独立生活之前,请他们来主持公道,闹腾着要分家,这做法岂不是更惹恼陆明礼和郑氏,火上浇油?
等他们一走,陆方谕三姐弟还有好日子过吗?一个成年人要想让他们三个孩子日子不好过,不知能使多少阴私手段,还要让外人看不出来。
陆方谕这样做,只能说他蠢笨、拎不清,绝对不是个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就不堪大用了,完全不值得族里关注。
陆方谕并不知道陆义林这老狐狸已把事情想得清清楚楚了。不过现代人家族观念淡薄,只要能顺利分家,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不必看人脸色,陆文林这个族长如何想的,他根本不在意。
他站了起来,朝坐在上首的陆义林和陆厚仁深深作了一揖:“今儿个请二位长辈来,是想让叔祖和七叔爷帮我们两房分家。”
“谕哥儿!”明知陆方谕请人的用意,可真听到这话,陆明礼还是忍不住怒喝一声。
见两位长辈朝他看来,他只得忍住心头的焦虑,对两人陪笑道:“三叔爷,七叔,唉,这事闹的!”
说着,他用手掌搓了一下脸,露出愁苦的神色:“你们也知道家里就靠着我一人做农活,今年收成又不好,供两个孩子念书开支大,茉娘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亲事了,作为叔叔,我总不能让孩子连点嫁妆都没有,说不到好亲事。”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就跟谕哥儿商量着,想让他回来跟我种地。毕竟他是哥哥,辰哥儿年小做不了农活,且没有让弟弟种地供哥哥念书的道理,这样对谕哥儿的名声也不好。我这也是跟他商量,并没有下定论,他要不同意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他继续念下去。谁曾想这孩子就钻了牛角尖,非得要闹分家。”
他也知道大家都住在同一个村,鸡犬相闻,谁家有什么事都瞒不过邻里。
家里的情况如何,陆义林或许不清楚,但住在他们家斜对面的陆厚仁却是清楚的,根本瞒不住,倒不如实话实说,再掺点主观私货。这样可信度高,反而更让人对他心生好感,从而占据主动。
陆方谕也不急,静静地坐在一旁,且由着他说,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义林观察着陆方谕,见状暗自点了点头。
这孩子沉得住气,这一点就比很多孩子强。
见陆明礼说完就抱着头不说话了,一脸痛苦模样,陆义林不置可否,转头向陆方谕问道:“谕哥儿,你怎么说?”
陆方谕这才开口:“这两年,我们姐弟三人给叔叔婶婶增添了负担,让叔叔婶婶受累了。”
说着,他站起来,朝陆明礼深深作了个揖,又朝着郑氏的方向亦行了个礼。
“哎,谕哥儿你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讲这些做什么?”陆明礼连忙起身扶他,心里越发慌乱。
他总觉得眼前的孩子跟以往大不一样。
以前的陆方谕虽也有几分机灵,但就是个普通孩子。有什么事,他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眼前这个,说话有条有理,行事不卑不亢,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式,油盐不进,十分难对付,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硬脾气且十分聪明的成年人似的,这感觉让他既陌生又噎得难受。
这真是他那个在学堂里念书中不溜秋、平时沉默寡言的侄子陆方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