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闻言心底一松,目光便奔着温柔划去了。
王大继续说道:“那是当然,这酒当然不能白喝,要喝就要喝出个名堂来。”
听到王大这打心底里迸发而出的豪气,我不由得暗叹要出事。
白灵闻得此言,心想这话说的倒是贴合剧本,怎么这语气越听越出戏?
话说到这里,王猎户反而卖起了关子,盘腿坐下拨弄起身前的火炭:“说到底还得是小赵秀才这样度过书的人,懂得就是多。”
见王猎户话锋突转,晃得大家七荤八素,白灵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王大所言究竟是何物,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猎户又是娓娓道来:“以前咱们总一起在山上乱跑,可彼此间总得分个你家我家,不得尽兴,大家胡天胡地也没个章程,那天小赵秀才和我一顿酒,就把事情弄明白了。”
白灵那边听到像是说要成家的事儿,心里也是不住地小鹿乱撞,可仔细思索着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又听到王大说‘胡天胡地’不由得暗啐一口,满脸羞红:‘净会瞎说,谁曾和你胡天胡地了’;转瞬却又是惊疑不定,莫不是别家姑娘被他糟蹋了,想到此处左右张望,一时间看谁都有嫌疑。
白灵那边正幸福并烦恼着,我这边却是瞬间通透了,暗自忍不住不停地抽着自己嘴巴,自己闲来无聊想过把结拜瘾,不料竟闯出这般祸事来。
王大还未觉众人心中思绪涌动,犹自蛊惑着:“咱们得弄个仪式,在这结拜成亲兄弟,从此以后大家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扶,这就是有章法的事了。”
说完这些,王大仍觉不过瘾,还在念叨着些个‘兄弟情谊、同甘共苦’一类的话,试图说服大家支持他的计划,完全未觉到白灵的目光已渐趋冰冷,先是从我身上划过,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死死的钉在了王猎户身上,那样子似乎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白灵本就是心思聪敏的女孩子,大家又是从小一起混大的,互相之间的心思又不难猜,之前会想偏完全是白灵同志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因而才演化出这么一出闹剧。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是古今、中外、人畜间公用的定理。白灵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山村小姑娘,纵她真的长有八颗心窍,也是逃不过去;再加上少女怀春,正是感情脆弱的时候;因而此刻的白灵,已然是徘徊在暴走的边缘,说不准哪一刻,便爆发开来、血溅五步了。
望着眼前这戏剧般的误会,我不由得阵阵苦笑,有道是‘今日莫种随意因,当心他日报苦果’,悲哉悲哉,看来今天这圆场,还非得我打不可了啊。
此前工作时,我也算经历过大小酒桌几十场,简单的察言观色倒是学会了,可领导们一个眼神就能示意下属办事的能力我却总是不得章法。眼看着场面要失控,我忙喊了声花花,让他先拉住白灵,白灵见我像是要说话,也就先默不作声,等我完成先前的承诺。
控制住了危险源,我才转过头来看向王大仍残留着稚嫩的脸庞,一时间不由得苦笑:‘作为一只两世单身,未修情果的母胎单身狗,如今竟跑来给青少年做感情疏导,这世间种种奇葩,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见到我张口打断他的“宏篇巨论、慷慨发言”,王猎户也是不解,又看见我朝着他苦笑,更是无所适从,刚想开口询问便被我打断了下来:“王大哥,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你就都明白了。”
王猎户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但也没拒绝,于是点了点头,迷惑地答了个嗯。
你知道这是什么酒么,我指着几坛刚从窖里挖出来的美酒,碳身上带着丝丝潮气喝泥土的腥味。
王猎户莫名奇妙:“好酒啊,白灵让我取来的,我哪知道是什么酒?
“这是女儿红,白灵他爹在她出生的时候窖在地下的,留到她出嫁的时候宴请宾客的。而今已近二十载了。”
王猎户腾的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白灵,白灵也没有躲闪,以同样灼灼的目光回应着,质问着。
“你就这样看着白灵说话,别躲闪。”我帮助白灵问出了她想要问的话:“她美么?或者说,你还能想起来谁比她更美么?”
王猎户的脸应声刷的一下红了,低头想要躲闪,反倒是白灵一个小姑娘这时反而硬气起来,直起身板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猎户。
制止了王猎户想要逃避的行为,王猎户终是嗫嚅的应了声:“嗯”。转而又飞快地否定:“没有了,没有了。”两句回答一低似一声。
看到事太还不算严峻,大体还在掌握之中,随即又问道:“她性格好么,或者说‘搭伙过日子,她配的上你么。”
见我问的愈发露骨,四肢开始躁动起来,转身竟想逃离开去,我忙喊着石头帮忙按住王大。纵是石头再闷棍,此时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实诚孩子忽地站起身来,死死地按住了王大,还福至心灵的把王大的脑袋搬向白灵。
白灵那边也是羞得不行,但由于事前一遍遍地下定决心,如今也没像王大表现得那般不堪,只是继续瞪着眼睛望着王大,刚刚挺直的肩膀看起来竟有些僵硬了。王大无奈,只得答道:“嗯,好,配的上”若不是四周早已悄无声息,没人会听得见他的回答。
见状我也不强求,缓缓地问出了第三问:“你愿意娶她么,并且爱她一辈子,永不背弃?”
听到我终是讲这句话问了出来,王猎户的身子倏地软了下来,:“愿意,当然愿意,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虽没有互相表达过,但彼此间,又有谁不明白呢?”
听得这话,我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最艰难的一步终是迈过去了,只要小两口心在一起,天大的困难也终能克服,接下来二人将要面临的难关,也不过是日后垂垂老矣,靠在火炉边时,可供回忆的温馨罢了。
白灵那边想的到没那么多,只是听得王猎户终是肯表露心声,绷直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凌冽目光也化为一江春水,温柔地像王猎户卷去;激动的心情竟是直奔眼眶去了,眼见白灵那边泪水就要冲破眼眶,我也是连忙发声引人注意:“那就行了,今天这个酒可以开了,今日大家一醉方休,至于那个什么鬼的‘义结金兰’,见鬼去吧,咱们的感情可不用这些弯弯绕!”
听到我发起动员,众少年们也兴奋起来,见得事情终于圆满,一个个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望得此情此景,我也不由得开心起来,没想到我第一次做情感导师就大获成功,看来前世那些对于青少年男女的情感研究(言情漫画、小说)没有白费啊,这样想着,不禁也馋起坛子里的美酒来,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大的表情。
我没有注意到他,满目柔光都倾注在王猎户身上的白灵哪能不注意,眼见着王大的表情逐渐呆滞、萧瑟;白灵心中先是疑惑,后是惊惧,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直堵得五脏六腑胡乱奔窜,堵得满脑思绪乱成一团,堵得四肢酸软,堵得手脚冰凉,可这股气却怎么也吐不出去,这股气是恐慌,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慌压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压得她挪不开眼、说不出话,压得她不能向自己爱的人问一句:怎么了。
忽地,王猎户猛然站了起来,将在坐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冲到几个要给酒开封的小子面前,伸手一推把他们推了个踉跄,之后蹲在地上抱住了酒坛,闭上了眼睛;借着火光,我看到王大的脸上有泪珠划过,他用我这两辈子听过的最萧瑟的语调说了一句话:“我是个穷小子,没什么本事;这酒,我喝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