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还下着雨,沈棠跛着脚跳出去,陆终南已经推着轮椅在等她了。
在酒店吃完饭,石头就开着他的五菱宏光来了,说道:“从这过去得三小时呢,途中还要走泥巴路,开这车方便。”
陆终南也不挑,把沈棠抱上车,自己在后面把轮椅叠好放进后备箱里,沈棠呵欠连连,靠在窗户上,这里靠近大海,隔多远都能闻见大海的气息。
海上阴雨连连,却别有一番风味。
走泥泞路的时候有些颠,陆终南把沈棠受伤的左腿放在自己的右腿上,厚重的石膏,蹭着陆终南的小腿。
一路过去,能看见不远处的大海,陆终南扭头看着远处,抿着唇,漆黑的眼睛闪着光亮。
多久没回来了?十多年了吧,阿婆去世后,外公带着他去了北京的老宅,潦草生活。
等到目的地的时候,陆终南长腿就先跨了出来,石头把轮椅推过来,陆终南把沈棠抱上去。
入目的皆是一眼无边的大海,雨停了,远方天际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金色的光亮透出来。
沿海公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渔村,陆终南推着沈棠,石头在前面带路,向前行五百米处,是一家民宿,三层楼高,他们刚好住三楼,推开房间的落地窗,就能看见大海。
低矮的渔民房就在下面,一览无余。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沈棠扭头看陆终南。
陆终南眯着眼靠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没有回答。
沈棠也觉得这问题问的蠢,就干脆不在做声,坐在轮椅上,静静享受这大海的寂静,海风吹来,将沈棠齐肩的头发吹乱。
陆终南将烟灰弹落,说道:“我们得在这多住几天了,过完元宵了在回去。”
沈棠自然是没问题的,她也不敢有意见,怕他生起气来连人带椅都丢海里去。
下午吃过饭,唐秋景打来电话,吐糟自己已经上班了什么的,沈棠看着陆终南坐在自己对面,修长的手指掀开螃蟹的壳。
“我跟你说,这公司也太变态了,居然每个星期要写一篇周记交给老板,说是什么回报工作心得!我的天,我高中就没有写过周记了好嘛!连日记都没有写过!什么破规定啊!。”
沈棠看着陆终南,脑海突然闪过一道光,不过很快就不复存在,陆终南将剥好的螃蟹肉放碗里,递给沈棠,沈棠轻声说了句谢谢。
唐秋景还在喋喋不休:“我就纳了闷了,我们这一个破公司,居然也搞什么扶贫工作,我就在想是谁提出来的!”
一旁路过的组长看了一眼发恼骚的唐秋景,面无表情的说:“我提出来的。”
唐秋景闭了嘴,对着电话说道:“不和你说了,我组长来了。”
挂断电话,沈棠笑着摇摇头,低头吃起陆终南剥的螃蟹肉,肉质鲜美,沈棠露出一脸好吃的浮夸表情,对着陆终南竖起一个大拇指,
陆终南没什么表情。
雨过天晴,天上的乌云散开,太阳伫立的天空,不断播撒他的光辉。
沿山公路上,陆终南推着轮椅,沈棠杵着拐杖,跟在陆终南身后,海风很大,却并不寒冷。
陆终南回头看沈棠:“能行不?不行我推你。”
还真当她是残疾了,沈棠一瘸一拐走上前:“当然能行。”
陆终南笑起来,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沈棠这才注意到,他有小梨涡。
“你看看你,笑起来多帅,平时冷着个脸,跟别人欠你钱似的。”
陆终南笑而不语,推着轮椅往前走,大海近在眼前,不知道怎的,他突然觉得,这像极了他的老年生活,他和他的老伴,在这个小渔村,慢慢悠悠的散步。
“我小时候最喜欢跟着阿公阿婆去赶海,那里能找到好多稀奇玩意儿,回家了阿婆就会做给我吃。”
陆终南停住脚步,将轮椅放在一边,爬上一处石头,“上来!”
沈棠满头黑线,她怎么上去?
陆终南一步垮下来,将沈棠扛上肩,手里拿过她的拐杖,沈棠被顶着肚子,她快吐了,像条死鱼似的趴在陆终南肩上。
他沿着石头过去,一路颠簸,最后到了一块礁石处,才将沈棠放了下来,沈棠坐在礁石上,做了两个深呼吸,她真的快吐了,中午吃太饱了。
陆终南将她的拐杖给她,自己也坐在礁石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给沈棠也递了一根,“吃吗?”
沈棠正打算去接,结果陆终南突然收回手:“真脸皮厚,女人抽什么烟。”
自己拿回去放嘴里,点燃,沈棠在一旁撇撇嘴,风里有烟味。
“我小时候特喜欢大海,每天放学都要来玩,那时候没朋友,我就自己拿着小桶,来海边捉螃蟹。”
他看着远处,眼神懒散,“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当个渔夫,天天出海捕鱼。”
沈棠看他,一语不发,就静静地看他。
“那时的海比现在还蓝,我第一次跟着大伯出海,还看见了鲸鱼,鲸鱼的叫声也很好听。”
海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好看的眼睛,闪着光芒。
沈棠突然想到一句话:他像神明,向往深海。
他回头看着沈棠,说道:“海里有一头52赫兹的鲸鱼,名字叫Alice,它一生孤独,无亲无友。”
海浪打到岸上,又退回去,沈棠看着陆终南的眼睛,想起了以前的陈杨,孤独又倔强。
沈棠听见他问:“你会走么?”
她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
听见他自嘲地笑出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走也没关系,现在还在我身边就好,离别是以后的事。”
沈棠有些心疼他,可能是母性泛滥,她想要抱抱他。
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原本势要铁石心肠,却没想到这个过程如此艰难,心被一点点瓦解,沈棠握起拳头,心又一点点冷却下来。
阳光洒落下来,那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