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楼没有厕所,唐寻这样猜测,他以为这老太太应该会去伸手拉门,发现门锁着就会掉头走开。奇怪的是,脚步在门外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慢慢返回,好像透过木门知道里面有人。唐寻很纳闷:这么黑的环境,又隔着门,而且自己并没有出声,这老太太居然也能知道里面有人?真是服了,看来她对自己的房子最熟悉不过,就好比手上的掌纹。
脚步声走了十几步又停下,然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听距离似乎是自己那个房间,但又不能肯定,又像是隔壁,唐寻听老太太说过右首那两个屋子都空着,也许是去打扫房间了吧。
五分钟之后脚步声又出来,走到楼梯口处慢慢朝三楼上去。唐寻心想老太太的确是在打扫空房间,自己也该出来了,老占着厕所也不是事。冲过水之后唐寻站起身,双腿蹲得有些发麻,点着打火机出了厕所,掏钥匙开门点灯,反手插上门,刚在桌前坐下,发现桌上的手机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清楚记得上厕所之前手机是横着放的,绝不会记错,可现在手机却是竖着放在桌上,难道那老太太刚才进的是自己的房间?可出来时明明锁了门,老太太怎么进来的?就算她手里还有一把钥匙,那门锁锈得够可以,开锁的声音估计隔一层楼都能听到,转动门锁的声音自己也应该能听见,这可真是邪门。
唐寻有点生气,从法律上讲,租赁的房屋属于租客的私人空间,你房东凭什么随意进入?假如我光着身子在屋里,被你看到算怎么回事?当然,如果你是个年轻女人倒也算了。
再说刚才他下楼吃饭时你就已经闯进一回了,现在又进来随便动我的物品。他要找老太太说道说道,干脆门也别锁了,反正也不起作用,唐寻举着打火机顺楼板上三楼,三楼只有三扇旧木门,都紧紧的关着,外面挂着满是灰尘的大锁,老太太不知去向。
唐寻挨个摸了这三把门锁,摸到第三把时发现锁是虚挂在锁钩上,他伸手轻轻推门。
吱扭扭扭扭——门开了,唐寻走进来,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对桌椅,奇怪的是上面都蒙着早已发黄的白布,唐寻好奇的慢慢扯下桌上的白布,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方镜框倒扣在桌上。伸手拿起镜框转过来一看,登时吓得头皮发麻。
镜框里镶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赫然就是房东老太太!
唐寻咽了咽唾沫,颤抖着赶紧把镜框放回桌上,手忙脚乱地要将白布蒙上,手腕一晃,被打火机的火焰烧到,那打火机已经烧了半天早就烫手了,唐寻连忙将打火机扔掉,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唐寻更加害怕,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摸到打火机,蹲在地上“嚓嚓”打了几下淬火轮却点不着,看来是热量将塑料火石托给熔变形了,唐寻气得暗骂,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病?他用右手两指捏住淬火轮用力夹了夹,再打几下火轮,终于腾起火苗。
唐寻长出口气,站起来刚要直腰,火光竟在墙壁上又映出一个人影!唐寻连忙回头,身后赫然站着一人!唐寻低呼一声后退几步,心脏差点跳出腔子。
只听这人低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声音沙哑低沉,正是房东老太太。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唐寻左手勉强举着打火机,说:“我、我以为你在这屋里……”
老太太盯着他:“你在找我吗?”
唐寻答:“刚、刚才你进我房间了吧?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进我房间!”
老太太面无表情,一张老脸在昏暗火光映照下显得惨白:“是你没关门,我帮你把门关好。”
唐寻已经吓得没心思和她争辩,连忙说:“哦,那是我的不对,我先出去了。”
老太太却答非所问:“镜框里的人是我老姐姐,死了十几年了,当时她就死在这张床上。”说完用手指了指那张蒙着白布的床。唐寻这时才发现,那镜框里的老女人和这房东老太太长的很像,但眉目五官确是有些差别,应该是姐妹俩。
“她死了以后,我舍不得扔掉,于是就一直让她躺在这张床上,不信你看。”说完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去扯那蒙在床上的发黄白布。
唐寻大叫就要跑,哪还敢看?嘴里道:“不不不,我先下楼了!”说完就要跑,可老太太已然一把扯掉白布,唐寻虽然吓得不轻,却仍下意识扫了床一眼,见床上果真躺着个老太太,黑色的绒布帽,灰色对襟小褂、粗布裤子,下面还有一双黑色小脚布鞋。
唐寻吓得魂飞天外,刚要逃命,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床上只是摆了一套老年女人穿的衣服,并没有尸体。他长吁口气,汗都下来了。
老太太嘿嘿地笑:“别怕,只有衣裳,没有人。”
唐寻不想再多呆一秒钟,快步出门下楼回房间将门插死,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大口喘气,浑身直哆嗦。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慢慢从楼上响到二楼,又下楼而去。
唐寻连惊带累,已经有了些困意,抬腕看看表,已是十一点多,他贴门听了听外面再无动静,这才开始脱外衣。虽然几个月没有住人,但床上似乎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唐寻轻轻掀开带有KITTY图案的被子,从被子飘出一张纸片,唐寻捡起来,原来是洗衣店的取衣单:
泰洁洗衣连锁店,111516,短羽绒服一件,水洗,11月19日取,欠20元。
不用说,肯定是游小依在这里居住时,将羽绒服送到洗衣店的取衣单。这多少是个线索,明天应该到那家洗衣店打听打听。唐寻关了灯,钻进被窝睡觉。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唐寻口渴醒来,抓过床边的一瓶矿泉水喝几口,忽然看到视野中有亮光,迷蒙中见从门缝底下有个细长条亮光由左至右移动,显然是有人举着光源走过,脚步声在厕所门口停下,又听到开启厕所木板门和关门插门声,原来是房东老太太上厕所。
唐寻也觉得小肚子有点憋得慌,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爬起来,等那老太太完事。他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打瞌睡,过了足有十分钟才又听到开门声,脚步声伴着亮光渐渐远去,唐寻迷糊着、深吸着气不让自己睡着,举打火机开门出来。这打火机可能是快没油了,火光比黄豆大不了多少,勉强能照到两米之内。
拉开厕所门,昏暗中见一个人影背向着他蹲在厕所里,唐寻赶紧关上门往回走,迷迷糊糊地想:这老太太是拉肚了吧,这么半天还没完事。
他回到房间又坐在床边发呆,这回不是那么困了,倒是尿意更浓,憋得难受,就盼着老太太快出来。
忽然,他脑中猛地一个激灵:刚才明明看到老太太离开了,那刚才厕所里的人影又是谁?
唐寻大脑“轰轰”乱响,顿时完全清醒了,这时又听到外面的厕所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连忙站起来迅速关好门,也来不及插上门锁,将耳朵贴到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的从厕所出来,慢慢走到唐寻房门前停下,唐寻心脏怦怦狂跳,门并没有插,他似乎感觉到外面有一只手正从黑暗中慢慢伸出,就要碰到他的房门。
而那脚步顿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走到楼梯顺梯上了三楼,脚步声逐渐减小,直到再无声息。
唐寻觉得喉咙发干、浑身冒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该死的老太太会分身术?还是另有人住在三楼?又一想,可能是那老太太刚才根本就没出来,是自己听错了,然后老太太打厕所出来又上三楼去收拾屋子。
害怕归害怕,可尿还是要撒的,唐寻举着那只快没油的破打火机慢慢推开门,走廊里寂静无声,他慢慢蹭到厕所门前拉开门,里面空荡荡无人,唐寻赶紧熄了打火机咬在嘴里,也顾不上关门,蹬上台阶就开始小解。
这泡尿憋的太久,一旦被释放出来的感觉真是太轻松了,寂静的环境中只有尿柱撞击便池的声音,哗哗的声音很大很刺耳,但唐寻已然无暇顾及,专心享受排泄带来的天然快感。
正在这时,忽然又听到脚步声传来,唐寻身体一震,尿差点浇到脚面上,那脚步声慢慢顺三楼往下走,木板之间有缝隙,脚步声听得十分清楚,走到拐角处就停住了。
楼梯拐角处和厕所紧挨着,中间只有一板之隔,唐寻连忙将撒了大半的尿硬生生憋住,吓得大气不敢出,感觉外面那人此刻就停在自己右边隔着厕所门板,距离不到两尺远,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相隔的木板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想退后两步伸手关上厕所门,可双腿却有点发软,也不敢弄出声响。就这样过了有两分钟左右,那脚步声又开始上楼梯,渐渐听不到了。
唐寻是又怕又气,这死老太太闲着没事大半夜的总来回溜达什么?他点燃打火机,带着没撒完的尿战战兢兢地回到房间锁上门。这下睡意全无,又怕有人半夜闯进来,干脆将沉重的木桌慢慢挪到门前顶住,这才心下稍安。
回来刚要爬上床,忽然看到木桌移开的地板空位有一张白色长方形硬纸,似乎是张照片,照片上没有灰尘,应该是不小心掉进木桌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被夹住了,直到唐寻搬走木桌,照片才落下来。他捡起照片翻过来,脑子嗡地一声,不由惊呆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两人合影,两人拉手揽腰,神情很是亲昵,左边那女孩就是游小依,右边的男人竟是古连明!
唐寻以为自己看错了,那男人笑的很得意,穿一身休闲衫裤,虽然不像是在林氏公司那副铁面包公似的形象,但这张脸绝对错不了,就是古连明。
唐寻呼吸有点加剧,手里的照片飘然落地,人也跌坐在床上。游小依怎么会和古连明搞在一起?难道他们俩很早就认识?不可能!从来没听她在任何场合提起过。要知道中国人最喜欢的两件事就是围观和传舌,在中国任何一家企业,像这种绯闻之类的事,用不了半天就会传得比病毒还快,可这件事在公司里竟没有半点风言风语,足以说明两人之间定有见不得光的古怪,肯定是在故意隐藏着什么。
唐寻用力捶了捶脑袋,希望能打出点灵感,可除了脑袋嗡嗡直响外,半点灵感也没捶出来,他又捡起照片躺在床上仔细看,似乎要把照片像X光般看穿。游小依仍旧笑得灿烂妩媚,和唐寻在一起时同样的表情,背景好像是某个公园,从衣着看应该是六七月份,那时唐寻还刚刚来到林氏公司。
他们俩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游小依对自己的陷害是不是与古连明共同设好的圈套?难道古连明也是公司的内鬼、两人合谋骗钱?越想头越大,唐寻干脆也不再想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于是钻进被窝强迫自己睡觉。
这一夜辗转反侧,基本又是失眠。直到凌晨才勉强睡了三个多小时,睁眼已是八点多,唐寻穿好衣服挪开顶门的木桌,下一楼在水池边胡乱洗了把脸,带上那张照片和取衣票出了门。
刚走到楼梯口还没等下去,突然瞥眼看到拐角处的楼板上有个圆窟窿,高度刚好到一个人的眼睛附近,唐寻好奇地凑过去单眼一看,里面赫然就是厕所的左墙壁。
他顿时又冒出冷汗,立刻想到昨晚的事,昨天半夜那个由三楼下来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在这里停住,现在看来,昨晚那人站在这就是由这个圆窟窿向厕所里面窥视,而当时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一阵后怕袭来,唐寻下意识又凑过去,向窟窿里扫了几眼,刚要离开,突然一只浑黄的眼珠猛然在窟窿里面出现,直瞪着唐寻,吓得唐寻“啊”地一声叫起,后退好几步差点踩空从楼梯跌下去,心脏怦怦狂跳。
只见厕所门打开,穿着蓝布袄房东老太太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唐寻靠在楼板上气都喘不匀了,老太太慢慢拐过来,冷冷地问:“你看什么呢?”
唐寻喘着气道:“没、没什么,看到这木板上有个窟窿,就、向里看了几眼,不知道你在这里,对、对不起啊。”
老太太眼中现出一丝怪异神色,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慢慢下楼而去。
唐寻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敢下去,直到听见老太太关门后十几分钟,这才敢慢慢下楼出门。
街上已经摆了很多鞭炮摊子,也有不少人买,唐寻本想也买一挂鞭炮,可又打消了。他在附近挑了家抻面馆,面馆的木制牌匾已被烟熏得焦黑,应该是家老店。进屋要了碗抻面开始吃,今天是年三十,店老板显然已无心做生意,一边打电话告诉在外面的儿子买什么食品回来,一面逗小孙子玩。
唐寻放下筷子问老板泰洁洗衣店在哪儿,店老板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东面街:“从这里一直走就能看到。”然后继续逗孙子。
唐寻付了钱出门向东,顺那条小街走去。走了近两里地才看到那家小洗衣店挂着“泰洁洗衣连锁”的牌子。唐寻刚迈进店就见一桌子人在包饺子,一个男人头也没抬,边擀饺子皮边说:“今天过年不营业,要洗衣服过了初五再来。”
唐寻连忙递上那张取衣单,并说明来意,又描述了一遍游小依的长相。男人想了半天,摇摇头。唐寻有点沮丧,旁边有个瘦高少妇正在搅肉馅,她对唐寻说:“我记得那女孩,因为那时候已经挺冷的,可那女孩穿得特别少,低胸内衣外面就套个羽绒服,不过长的真漂亮,而且拿的手机是iPhone4.这附近能用得起这种手机的人很少,我一直都想买那种手机,可没买上,所以我对她记得很清楚。”
旁边那男人说:“一个破手机有什么值钱的,有那五千多不如给我女儿买台笔记本电脑。”
少妇不高兴地反驳:“你懂个屁,那叫时尚,明白吗?”
唐寻问道:“那她说过些什么别的话没有,洗衣服之外的?”
瘦高少妇笑了:“小伙,我又不是电脑,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哪能记这么清楚呀!”
唐寻心里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头也没抬,边发短信边说:“她说还放在老地方,文官屯火车站86号箱。”
“什么,这是她当时说的?”瘦高少妇问,“我怎么没听见?你可别瞎告诉人家。”
年轻女孩哼了声:“那是她送完衣服出门时打手机说的,正好我从外面网吧刚回来,恰巧听到了。她用苹果4代在打电话,我特意多看了几眼。”
唐寻很激动:“是说文官屯火车站,86号箱吗?不会记错吧?”
女孩还没回答,那男人开口道:“我这女儿学习不行,就是记性眼好,只要是她说出来的就不会记错。”
唐寻千恩万谢后出了洗衣店,这时还不到中午,唐寻准备先去火车站看看。
殡仪馆这里离文官屯火车站不算远,乘公交车一个小时到了,下车顺铁路往北走了几百米,就看到一排浅蓝房顶粉色墙的房子,正中大门上嵌着“文官屯站”四个大字,虽然小站不大,但还算干净整齐。
进了大厅,里面稀稀拉拉没多少人,今天虽然是除夕,但这毕竟只是个三等小火车站,只通省内各市,所以人不太多,几十人挤在售票口买票。唐寻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储物箱之类的摆设,再穿过右厅门,见这大厅是个行李托运站,很多人在办理物品托运手续,再回售票厅往左走,看到这里靠墙有两大排铁皮柜子,每间柜门左下角都刻有钢印编号,从1直到100号。
唐寻在铁皮柜前走了两圈,看到第86号箱是紧靠墙的最角落,可能是因为位置太偏,没人愿意选择在这里存包,所以这个柜子上面的灰尘特别多,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愿意用。
抬眼见对面有个窗口,上写“存件处”三个歪歪扭扭的红字,唐寻到窗口前对坐在里面的人说:“我要存包,请问要怎么办手续?”
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手里正织着毛衣,头也没抬地说:“寄存费每天2元,车票拿来!”
唐寻一愣:“我只存包,不坐火车。”
中年妇女依旧没抬头:“没车票不能存包。”
唐寻说:“我给你5块钱行吗?我只存一会儿就行。”
中年妇女开始有点不耐烦:“只有买票的人才能存包,这是规定!”
唐寻哦了声,边朝售票口走边想:什么破规定?看来这个小站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来到售票口,工作人员问:“到哪儿?”
唐寻说:“随便,最便宜的票就行。”
工作人员:“总得有个地方吧?”
唐寻说:“我不坐火车,只为了能存一会儿包,给我随便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就行。”
工作人员说:“文官屯至铁岭,7块9毛,晚18:06到站,18:07发车,到铁岭时间为19:04分……”
话还没说完,唐寻已经甩出一张十元钞票。拿票走时隐约听到背后工作人员笑着对同事说:“就冲这规定,我们每天都能多卖好几张票……”
唐寻拿着车票交给存件处的中年妇女,点名要86号柜钥匙,中年妇女感到奇怪,但还是照办了。唐寻蹲下打开86号柜门,这个角度背光,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伸手往里一摸,满手都是灰尘,估计有年头没人打扫过。唐寻有点失望:难道什么都没有,白跑一趟?
再往里仔细摸了摸,触到一个轻软物体,拽出来看却是两张叠在一块的彩色杂志内页。两张纸似乎捆过什么长方形的东西,还保持着棱角状态。唐寻轻轻捧出来,顺着包裹的角度一合,显然就是十捆万元钞票的大小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