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刚至不惑之年，便成了副相。此事一出，诸人反映各异。
晏殊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向赵祯上书，请求避嫌罢相；赵祯自然不允，紧接着又想辞了枢密使，结果赵祯依旧不允。
于是翁婿二人便同在朝中，一相一副相，晏然自然也成了诗人眼中整个大宋最有福气的女人。
晏然也终于有机会进宫觐见国母，这等殊荣自富弼踏入仕途以来，还是头一次。
左思右想，晏然到底有些怯场，便请王氏与自己一同前去。
此时杨太后已然寿终正寝，整个宫中自然以曹皇后为尊。他二人自然也不需和其他嫔妃周旋，直接奔着曹皇后的寝宫去了。
宋朝的宫殿并不如何富丽堂皇，别说是盛唐的大明宫，就是比较后世晏然参观过的北京故宫，也远远不如。
还未到寝殿，晏然就见一处宫殿人来人往，宫人们捧着各式珍馐美食、绫罗绸缎鱼贯而入，“那莫非是……”
“都是赏赐张美人的吧。”王氏冷声道。
这个张美人就是之前的张修媛，日后的张贵妃、温成皇后，晏然知晓她的厉害，也清楚上次韩氏的事张美人没少给自己下套，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淡淡道：“直接去吧，别让娘娘久等。”
作为国母，曹澄汐的宫殿比起张美人来，虽规制上略大一些，可无论是器皿摆设，都远不如美人处富丽精巧，反而处处都带着冷清朴拙。
“妾等拜见娘娘。”晏然与王氏按礼数请安。
“晏夫人请起，富夫人请起，给二位夫人赐座。”曹澄汐端坐在上，珠帘掩去了她的神情。
二人顶着诰命服饰，早已觉得沉重，便也不再推辞。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了。”曹澄汐对周遭的宫人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迟疑的，宫人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下，足见训练有素。
宫人们一走，曹澄汐便掀开珠帘，缓步下阶。
王氏与晏然也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三人站在一处，互相凝望了一阵，终究是王氏先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的儿！”
晏然抿唇不语，眼眶微红地打量着曹澄汐，她比在闺中时清瘦了不少，虽是国母之尊，可衣着却远比闺中素净暗淡，眉目间也依旧笼罩着无尽轻愁。
曹澄汐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晏然，笑道：“看你们气色，我也便放心了。”
他们三人，一个嫁给了皇帝，两个嫁给了宰相，可谓人世间的锦绣富贵尽在他们身上了。
可其间的甘苦，谁又知晓？
曹澄汐九州之内，尊荣只在一人之下，可无宠无爱无子无女，不过是深宫里的摆设。
王氏一家主母，更有两子傍身，可老夫少妻，又有美妾环伺，怎么都难称得上一句十全十美。
晏然命途最顺，府中唯她一人，两子两女硬生生凑足了两个好，可前些日子也险些折了一个孩儿，更有恶毒婆母在上。
谁都该知足，可细究下来谁又都不容易。
时间有限，几人来不及伤感，王氏便首先把正定曹氏和王氏的几件事交代交代。
晏然紧随其后，先将富府和李玮的事说了说，请曹澄汐日后周旋，又将话题绕到赵宗实身上，“娘娘，听闻苗妃与他交情甚好，平日里对他多有照拂？”
“怎么会有这种传闻？”曹澄汐蹙眉。
晏然肃然道：“他既养在娘娘名下，却对别的妃嫔亲近有加，这其间的名堂娘娘不可不深思。”
苗妃就是那倒霉兖国公主的母亲，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毒死驸马及驸马生母的彪悍妇人。宋英宗上台后六亲不认，对曹太后和仁宗的几个公主均是刻薄不已，却独独对这个苗妃礼遇有加，其中若说没有猫腻，恐怕连傻子都不信。
曹澄汐苦笑，“我对他倒是如亲生子一般疼爱，特别是在劝学上未敢有一丝懈怠，如今看来，恐怕是我过于严厉，适得其反了。”
她低头自嘲一笑，“无妨，我回头自会找机会让他明白道理，看看是整日找人带着他玩的真心，还是我这般面目可憎的真心对他！”
王氏想起防自己如防贼一般的几个庶子，也觉得无趣，便只道：“娘娘若是能再抱养个孩子在身边，最好是不满周的那种便好了。”
“我倒是想，”曹澄汐苦笑，“能诞下子嗣的，各个都有宠，我可没必要为了个忠孝难辨的孩子去得罪官家。”
“对了，”眼见着远处有太监向这边过来，曹澄汐对晏然压低了声音，“那个叫石介的，写的那首诗，那日官家看了，神色可不好看，你且回去让你家相公，还有范相公都留意着些。”
晏然勉强笑笑，三人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晏然才与王氏出宫去，母女二人在马车上说起了私房话。
“唉，从前我总觉得她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王氏阴郁着脸，想起张美人寝宫的人声鼎沸，又想起曹皇后的门可罗雀，只觉一阵气闷。
晏然冷笑，“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人在做天在看，我看我们娘娘性情宽厚温仁，日后定是有大福气大造化的，哪里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可比的？”
王氏也是世家贵女出身，自然瞧不上张美人那般小门小户美色事人的主，听了这话颇以为然，又道：“解佩的婚事，你们到底定没定下来？”
晏然挑眉，“怎么了？”
“先前有人问过李用和，问及他与老爷的关系，他撇得干干净净，”王氏托腮，“虽说固然他是想与两位相公避嫌，可不得不让我多想些。”
两家乱了辈分，可喜的是知晓之人不多，晏然母亲李氏更是早早辞世，两家又只是表亲，想要瞒住自然也是使得的。
“还有件事，我也是先前听官人说的，母亲你先别气。”
“哦？”王氏一听就觉不好。
晏然斟酌语气，“高滔滔与你可有亲？”
王氏摇头，“她是曹氏那边的亲戚，与我们王氏无关。先前不是听说娘娘将她养在宫里了，方才没见她。”
晏然冷笑，“张美人盛宠，不想看见她，所以送回府中了。她和皇子同岁，本来两小无猜，也是桩美谈。”
王氏暗暗记在心中，淡淡道：“如此妖妃，陛下要是做的过火了，别说勋贵世家，就是文官清流也不会答应。”
“正是！”晏然也跟着一笑，点了点头，径自回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