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不曾改变,但有些小人物的人生悄然改变了。
趴在父亲怀中把玩着晏然给的小礼物的李玮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妻子嫌弃自己容颜鄙陋,待自己如同佣奴,随后因自己的母亲窥探到她与宦官通奸,便殴打其母,半夜叩宫;装疯卖傻、寻死觅活不肯回府,?直到将那个宦官要回来为止。
大病初愈,乖巧可人的解佩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生死竟然已经惊动了天家。
此时的晏然更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也许可以帮表舅家躲过一劫,愁的是不知两个孩子长大后会否互相喜欢,以及这辈分到底怎么算啊!
就在这般的纠结中,时间悄然过去,唯独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富弼等人到达武强时,原来的副使符惟忠突然病逝,富弼请以张茂实任副使,宋廷许之。
二是富弼在辽朝据理力争,甚至以死相拼,坚决不割土半毫,也坚决反对和亲通婚,只愿增加岁币。逃过一劫的福康公主和苗德妃都无比感激,赵祯更是如释重负。
三是七月,张方平上书,要废黜枢密院,宋廷议论再三,决定采用几年前富弼之论,宰相兼任枢密使。
七月底,富弼短暂回朝,与众人商议如何回复辽国。
此时,富贞媛的月子都出了一个月余,到富府探望仍然幽禁的母亲,被轰出来后,便到晏然处闲坐。
“我听官人说,兄长在契丹可威风了,竟还和契丹人对起了对子。”
晏然这段时日瘦了一圈,又整日忙着解佩,哪里有空打听这些,便奇道:“你兄长是个做事的人,惯不能吟风弄月的,就不知是个什么对子了。”
“当时辽使刘六符在穆丹河,听闻兄长在那与他争论不可割地之事,后来席间就比起诗词歌赋,那刘六符就说‘蚤登鸡子之峰,危如累卵’,哥哥回‘夜宿丈人之馆,安若泰山’。”
晏然笑:“他也就只能和胡人对对对子了,也不如何嘛。”
“后来那辽使又道‘酒如线,因针乃见’,兄长答‘饼如月,遇食则缺’。”富贞媛自己说完都乐不可支。
“我数月不在,你们整日就是这么在背后编排我的?”突然一个声音沉沉地从外头传来。
二人一惊,一回头却见富弼一身风尘地站在门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官人!”晏然脑子一懵,看见富弼的第一眼便无法自制地哭出声来。
府中之事,富弼在路上已听松风仔仔细细地听了,如今见了妻子,方知此中甘苦,也不顾富贞媛就在旁边,将晏然搂入怀里,“放心,我此番虽回来时间不长,可我也自会为你做主。”
碍着富贞媛,富弼很快也便放开了晏然,“我先去洗漱更衣,三娘子你留膳吧,我也有话想与你说。”
富弼去更衣,晏然想了想,对富贞媛道:“劳烦小姑将孩子们带来,我去小厨房做几个你兄长爱吃的菜。”
等晏然带着精心烹制的几样小菜回来时,解佩正靠着富弼撒娇,富弼面上带着罕见的笑意,还有难以掩饰的心痛。
见晏然来了,富弼也未将解佩放下,而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用膳,亲自夹菜给她吃。
富弼与解佩,一个是久在番邦,一个是大病初愈,晏然又主要烹调了清淡可口却营养丰富的几样菜,两个人都是大快朵颐,比往日进得都多些。
富弼夹菜给晏然,“听闻你也病了,现在身子如何了?”
“我无妨,”晏然无所谓道,“本来自己有些不爽利,解佩这一病,我哪里还敢病。”
富弼点头,神情沉郁,“母亲的事,你做的很对。此番不管是李璋的应对,还是李玮带来的喜气,我们都欠了你舅舅一个大人情。”
正巧解佩困了,被斜雨带了下去,晏然才松弛下来,愁道:“舅舅的意思我大概懂,是不想让李玮做驸马,成就一对怨偶。可我虽觉得李玮不错,也只比解佩大了五六岁,两个孩子看着未来也不会太差,可到底差了辈分……这个怎么办?”
富弼沉吟道:“此事天子那里怕是过了明路了,日后我们两府想要反悔,可能都有些难办。至于辈分一事,倒是有个办法。”
“哦?”晏然挑眉。
富弼笑笑:“隐去和你舅舅的关系,京中知晓你和节度使关系的人,我想不超过五家。如今不过是个远房表舅,日后做了亲家岂不是更加亲善?”
晏然想想就算是仁宗和李用和结亲,那也是差辈,那还是嫡亲舅舅,也便不纠结了,“此事可与舅舅商议,至于他们日后是否成亲,还得看长大后他们二人的意思。我可告诉你,我自己盲婚哑嫁了不论,自家的孩子,我是一个都不愿意委屈的,定要自己相看了再说。”
富弼失笑,对一旁的富贞媛道:“天地良心,当时她可是站在屏风后面,拣菜似的挑拣我、杨察还有张方平的,这还叫做盲婚哑嫁?我才是真的倒霉,御史中丞的女儿,不敢不娶啊。”
“诶,那嫂嫂为何没有挑中张方平?”富贞媛从来不知这段往事,又牵扯了自己的官人,顿时兴致盎然,“可是因为他太粗鄙了,嫂嫂看不上?”
张方平性情疏阔,原本沉默寡言的富贞媛和他在一块久了,也变得活泼起来,见她夫妻和睦,保媒的富弼禁不住也露出笑意,“那倒不是,岳丈大人嫌他话太多,还容易冒进冲动,就选了话少的我。也是你们命定有缘,偏偏我不嫌他话多。”
几人笑了几声,富弼抿唇开口,“父亲生前便笃信佛法,母亲怀念父亲,日日想为父亲诵经。晏然,回头你在府中设一小佛堂,让母亲吃斋念佛吧。”
晏然点头称是,心中大快,又听富弼道:“你先前派人去传话,我觉得挺好,我已让松风给你传话的人家每家送了点薄礼,告诉他们就是我的意思。”
“行了,我先去午憩一会,下午我要去枢密院找岳丈。”富弼起身。
只剩姑嫂两人沉默无言,半晌富贞媛道:“同胞兄弟闹成这般,几年前谁能想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