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很快便至,汴京城内涌入来自九州各路的考生,顿时显得格外拥挤。
晏然想起日后大宋汴京号称诸朝之冠的房价,便建议王氏与其在各地多置田亩,还不如在汴京多购宅院。王氏与晏殊商量后,便也采纳了,还偷偷在晏然的嫁妆单子里加入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宅院。
“日后啊,夫妻情义说变就变,婆母小姑子那点亲情更是不值一提,”王氏这些时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恨不得将所有的人生智慧一股脑灌输给她,“嫁妆却是你自己的命根子,之后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全看它了。”
晏然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又听王氏道:“对了,我听官人说,富弼已经进京备考了,听闻最近常与其他举子交游,与一个叫欧阳修的大才子极其亲近。”
与其他朝代一样,北宋的举子们在科考前,多会四处游走,为自己博得声望,如此中举的胜算便又高了一筹。只是让晏然诧异的是,富弼观其为人沉默寡言,实在难以想象他广交游的样子。
“制科定在六月,若是中举,你的婚事多半便在年底或是年初。唉,官人说他那父亲病怏怏的,却还在坚持做官,坐堂断案案牍之时,无一不亲力亲为。年过古稀了,还如此卖命,真不知……”
晏然轻咳一声,“母亲。”
“我还不是怕你遇到孝期么!”王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若是过门后也便罢了,要是过门前,富弼今年可二十有七了。”
一想到此处,晏然不由得一阵头痛,富弼二十七,虽还未有庶子,身边人定然还是有的,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理,若是有个与他青梅竹马、相知相许的冯姨娘,又怎么得了?
见晏然神色微黯,王氏叹口气,“他非第不婚,现在也没有庶子,可见他还是愿意给嫡妻几分体面的,你要做的是,赶紧调养好身子,到时候一举得男,在富家也便站稳了脚跟。”
晏然忍不住道:“怎么,在他们眼中咱们就如同母猪么?除了生就是生。”
她性情温文,极少口出激烈之语,王氏虽觉得她此番用词有些粗鄙,可又觉得深以为然,笑道:“就算是猪,那也是晏家的母猪。”
晏然撇了撇嘴,“是,体统脸面嘛。其实日子过的好不好不紧要,关键是他日后能否出头,出头之后能否与父亲守望相助。母亲,你信不信,若是有一日父亲拜相,哪怕他再不喜欢我,也要抱来一个孩子养在我膝下?”
王氏叹息,握住她的手,“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可我虽然只是你的继母,但仍希望你能过得好些,不求恩爱白头,最起码也要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吧?若是成了怨偶,我与你父亲,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晏然也知自己一不留神,又将现代那些男女平等的思想带了过来,赶紧调整了心态,“我不过是今日针线活做得头晕脑胀,才满嘴胡言乱语,让母亲担忧,是儿不孝。”
王氏也未动怒,“我一直觉得你过于内秀,什么事都憋在心内,长久来看,对身子不好。你难得能胡言乱语一次,我觉得极好。
晏然动容,讷讷道:“母亲。”
“夫人!”王氏身边的大丫头画眉前来禀报,“胡姨娘发动了。”
王氏一惊,对晏然道:“你未出阁不方便,我立时过去。这边的事,交给你了。”
晏然领命,先派人前去通知晏殊,随即将先前安排好的稳婆、乳娘一并派了过去,又备好因添丁向祖宗们祭祀的祭品,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听那边来报,“是个哥儿。”
原先郎中言之灼灼说是千金,却想不到还是弄璋之喜。晏然心中知晓晏几道是老七,算了算,若无其他姊妹,也就是下面一个了。
晏然见诸事都已停当,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来又听闻晏殊忙于贡举之事,只匆匆起了个名“铭远”,便再不过问。王氏见他对胡姨娘与六郎都无甚特别,便大胆地将洗三满月按庶子的例平淡摆了。
喜事连着喜事,转眼春闱便结束了,晏殊也终于能松一口气,回府休沐一阵子。想到也许很快晏然也即将出嫁,正好赶上立春朝廷有假一日,便破天荒地在府中摆了个家宴,就连晏铭远都让奶娘抱来共襄盛举。因男女不同席,除去尚小的晏铭远随生母,其余妾室女眷均在屏风之后。
晏殊看着这边厢六个儿子,再看看另一边孤零零的晏然,对王氏笑道:“人家都羡慕我人丁兴旺,我却羡慕那些女儿多的人家。要是多几朵解语花承欢膝下,老都要老的慢些。”
王氏也有些惆怅,“一想到二娘子最迟明年初也要出阁,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晏殊前几日方听闻晏然为王氏将府中的规矩撰写成文、编录成册,发给诸位管事,条分缕析、赏罚分明,不由得自得起来,“我晏某的女儿,竟也有这等经略之才。”
“父亲,”晏居厚举杯敬酒,顺便问道,“听闻欧阳修又中了省元,可是真的?”
“哦?”晏殊对这个嫡长子是既爱且恨,爱他机灵率直,恨他如妇人般婆妈、颇有些包打听,“又是你在国子监的同窗告诉你的?”
“欧阳永叔毕竟曾就试于我们国子监,怎么也算儿子的师兄,关心一下嘛。父亲,你说他已经是解元、省元,要是再中个状元,岂不是连中三元?”
“殿试可要看圣意了。”晏殊想了想,“不过他的词赋文章都是极好,尤其是词,绮丽华美,你日后可多多习之。他的文章,颇有韩昌黎之风,虽不是如今主流,但也值得一看。”
“可惜儿子比他小上许多,不然定去结交一番。”晏居厚恨恨。
“这有何难,你那未来姐夫费了老大力气方与他交好,你自可去占这个现成便宜。”杨察此番科举落第,制科又未能入选,冯姨娘心气不顺,竟当众讥讽。
晏居厚想出言反驳,有碍于冯姨娘到底是贵妾,是长辈而没有出声。
晏殊添了酒,想填词一阕来消弭这尴尬,却听晏然气定神闲道:“冯姨娘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