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一路跟着他们从山谷一步步走到这里,所见所闻,此时此刻听到这个问题,丝毫不感觉到意外,更何况,已他对轩辕的认知,早晚他也会有这样的决定的。
“我说不好,但是如果你要去大荒,我就去问问涂山,总有地方的,但是这个决定,少典族长和伊耆知道吗?”应龙问。
“我会跟他们商量。”轩辕说,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定。
应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下最后的决心。
轩辕久久的看着九重天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应龙知道那里住着上古神族,轩辕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带着嫘祖飞上九重天,从此逍遥自在,不用管这一群人的繁琐事情,他是娘娘最疼爱的后代之一。
但是轩辕转过头,还是坚定的跟应龙说:“这个事情就拜托你了,越快越好。”
应龙点点头告辞离去。
月亮已经升起,在潮湿的海面上晕染了一片朦胧,轩辕走到内室,却没有见到嫘祖的身影,他想了想走到蚕室,却看见嫘祖正在油灯下检查那一堆肥嘟嘟的小虫子,她正在将一些小虫子夹起来,送到光华的细竹枝做成的蚕蔟上。
蚕儿爬过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落,开始吐出丝线,结起茧来。
鱼油灯燃起火花,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味,嫘祖身旁的小婢女守在门口,见到轩辕,本想开口说话,却被轩辕制止了。
嫘祖原本并没有带什么婢女奴隶,到了轩辕丘,公孙熹娘挑了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女奴来照顾她,原本她是不要的,被轩辕做主留下了,不过她也不大爱使唤小女奴,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小女奴有些诚惶诚恐,轩辕打发她下去了,自己走到嫘祖身后,轻轻还住她的腰,她如今还不大显怀,不过还是能感受得到她小腹微微隆起。
“身体不便,这些事情就少做一些,让熹娘他们做就好了。”轩辕轻轻将她转过来,嫘祖的目光却还没有能够从那些小虫子身上挪开。
“她们还不会,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嫘祖轻声说,这是她带来给轩辕的礼物,自然务必要亲力亲为。
轩辕轻轻的拥住了她,似乎在她身上,他能找到无尽的勇气。
嫘祖也察觉到轩辕的不对劲了,她反过手,轻轻的安抚他的后背。
“如果我真的要跟九重天决裂,你会后悔嫁给我吗?”轩辕将脸埋在嫘祖颈窝上,闷声问。
“不会,我只后悔没有早些嫁给你。”嫘祖轻柔却坚定的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油灯将他们的身影投影在墙壁上,斑驳摇曳,却坚不可破。
应龙走到海边,发现葕儿衣衫单薄,还在海边收拾渔网。
“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应龙问他,这个听话乖巧的小姑娘很得他的喜爱。
“事情还没有做完呢。”葕儿的语气中并没有半分的不情愿或是抱怨,她只是默默的完成她该做的事情,无论是之前帮助公孙熹娘管理奴隶,还是现在的杂事粗活儿。
其实后来轩辕也并没有过多责备熹娘,但是一想到那日被听訞夫人和轩辕指责自己没有管理好奴隶,熹娘就难免将怒气转移到葕儿身上,所以葕儿很清楚,如今她是离不开的,能好好活下去,必然要让熹娘对她消气才行啊。
应龙难免有一丝怜悯,但是他也很清楚如果他去找熹娘求情的话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只是默默的拍了拍葕儿的肩膀以示鼓励,葕儿却反过来微笑着安慰他:“没事的呢。”
应龙也只好笑了笑挥手告别,钻入黑暗深邃的西海瞬间不见了。葕儿看着海浪汹涌的西海,祈祷应龙顺顺利利的,一面又有些害怕,加快了手上收拾渔网的速度。
姜水河。
穷山婉儿痊愈了,作为那一个可怕夜晚留给她的伤痕,除了心灵上的,还有满身的疤痕,即便是将她从濒临死亡抢了回来的伊耆夫妇,都没有办法完全消除这些深入肌理的疤痕,连脸上都不能幸免。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会一直带着帷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所以神农氏除了女娃炎居,连蚩尤都没有见过她摘下帷帽的样子。
哪怕是这样一个整个姜水河都在庆祝的日子。
这一日是姜水河神农氏的大日子,伊耆带着整个姜水河所有的部族,齐聚姜水河畔的农田之旁,搭了高台,祭祀天地,感谢天地恩赐,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各部族的族长排在伊耆身后,跪拜了天地,又将祭祀用飨摆了一片,鸡鸭、稌米、稻米等等,最珍贵的,是伊耆最新发现并花了几年时间栽培出来的麦子。
众部族即便是远远的跟着,也能感受到这喜庆的气氛,尤其是神农氏,骄傲神气的模样让其他部族都羡慕不已。
蚩尤站在伊耆身后,看着成片的飨宴,内心百感交集,他的部族,至今还在深深大山之中,每每等他带了山货出来,从神农氏兑换了粮食回去。
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带他们出来到姜水定居的心思,可是习惯了深山生活的族人们根本不愿意离开,更何况,被称为蛮夷,蛮荒的他们,即便是尊贵如他,也要是不是被人嘲讽为蛮子,就算是来了,也生活得不开心。
这已经成为了蚩尤的一个难以开解的心事了,尤其是在他源源不断的送粮食回去,部族人口便爆发性增长,他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必须要找伊耆商量一下,找个妥善解决办法才行。
刑天却是一脸崇拜,一脸骄傲的看着伊耆,他也为自己能从这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作为伊耆的贴身侍卫而骄傲,他的主人,神农氏伊耆,造福千万凡人的神,这是他多么无上的荣耀。
在帷幔之中的家眷们,也羡慕的看着在伊耆身旁的听訞,这位小小的赤水氏出身的女子,如今却成为了这样一位万民敬仰的族长的唯一的夫人,这么多年来情比金坚,伉俪情深,让族中老少妇人羡慕不已。
而来投的部族们深受触动,淡了给伊耆送女子的心思。
穷山婉儿从帷帽之中远远眺望高台,伊耆跟夫人肩并肩站立,端着一樽酒,敬洒在天地之间,炎居在他们身后,那个温暖的兄长,因着女娃的关系,待她也十分温和,哪怕他见过自己脸上手上的伤痕,也没有半点嫌弃。
穷山婉儿甚至有一丝犹豫,也许,如果能跟炎居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不错的归宿?虽然炎居并未展现出男女之情,但是,她握紧了手,如果自己能主动一点,是不是也是有机会的?
蚩尤也还没有婚配,但是蚩尤对女娃的意图太过于明显,自己不想自讨没趣。
但是穷山氏的死,举族的覆灭,至今还在轩辕丘做奴隶的族人们,无一不是她无处安放的负担,如果,如果可以回到轩辕丘,以别的身份?
似乎感应到她的想法一般,蚩尤从高台上投射目光过来,落在她的帷帽上,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两人的视线似乎交流了一些内容。
“婉儿姐姐,娘亲说,晚上给我们做好吃的,不过没有太多,都要留着做种子,来年大家都能吃了。”女娃微微歪着头,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
“伊耆族长确实伟大,这个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穷山婉儿发自内心的赞叹,伊耆族长于她有再生之恩,于天下,有活命之恩,他至今共培育了五谷,让天下人免受了饥荒,这是大功德,这是她一个心里揣了心思的人不能直视的神。
“女娃!”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无忧!”女娃转过头去,惊喜的叫出声来。
这样的时代,若非神族日行万里,凡人想要到别的地方,真是有诸多不便,若非有马,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所以在这盛典之上见到西陵无忧,女娃真是喜出望外。
“我姐姐跟你轩辕叔叔的婚礼你怎么不去?”无忧问。
“我不会御云,父亲不带我去。”女娃沮丧的说。
“不过我大哥也没去,父亲走了,他得干活。”女娃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不去也行,我们还遇到妖怪了,着实吓人,轩辕丘死了好些奴隶呢。”西陵无忧拍拍自己的胸口,故作劫后余生状。
旁边的穷山婉儿却因为她这句话,想到那铺天盖地的灭蒙鸟,她以一己肉身,挡在前面,无数灭蒙鸟活活啄食她,抓她,一直到她流尽一身鲜血晕了过去。
穷山婉儿握紧了拳头,脸色发青,颤抖不已,女娃离她最近,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轻轻的揽住婉儿的肩膀,跟无忧说:“你吓倒婉儿了,我们说点别的。”
无忧这才注意到这个带着帷帽的姑娘:“这是谁家的姑娘呀?”
女娃握住婉儿的手:“这是我的朋友,叫婉儿,是我爹娘带回来的朋友。”她友好的帮婉儿保护了隐私,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女娃知道婉儿不喜欢提过去,所以她立刻转换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