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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三 芍药-毒药

繁花山下的繁花村是由原先的三个小村庄合并而成的,从繁花山的北麓沿着雪山山体向东北呈带状延伸至戎城东郊的板石桥附近。这座古老的石桥已存在了几百年,具体的修建时间已经没人记得。它从戎城东郊的石滩横跨南流江上游至对岸,虽然不宽,却是最早横跨南流江的桥梁,并且是唯一的,直到天涯家族在新望江楼及其对岸的客栈之间修建了行空栈道,为这条江又添一座最高的桥。不久,天香门成立初期,由各大门派发起募捐,蓝田家族主建的“广福桥”,从戎城南郊跨越南流江下游宽阔的水面,到达繁花山以北的繁花村一带,成就了江上最雄伟最宽阔的一座大桥。

今天正好是天香门创立第70年,也是广福桥建成第50年,天香门为示庆祝,在山下设置了寿桃(一种馒头)布施棚,许多人从戎城方向往繁花山而来,有些甚至拖家带口,来这里沾沾喜气和仙气。人群中,一个老太太牵着小女孩,正逆着人流从广福桥向北而行。

此时是丰水季节,江水汹涌流淌的声音被人声盖住,但是西侧几公里处,江涛冲击着撞向西山的咆哮声却仍可听见。老太太头发花白,身体微驼,步履倒显得十分矫健,仿佛是在展示离家的决心。跟在身边的小女孩约莫三岁,耷拉着脑袋,长长的黑色秀发像绸缎一样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上半身。这对沉默的一老一小,在逆流的人群里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从桥北下坡,又折向西行走了好长一段,祖孙俩才找到一处稍清净的地方。老太太累得气喘吁吁,坐到一块大岩石上,把小女孩抱到身边,一只手给自己擦汗,一只手把她的头发从额前拨开,露出一张瘦弱苍白又无比清丽可人的小脸蛋儿,要不是那双眼眸中透着红光,这样的女孩儿该有多少人喜欢啊!

“累吗?饿了吧?”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把她的头发用绑带绑好,拿出一早在繁花山下领到的寿桃,和她分享今天的午餐。自从她在田边捡到这个孩子抚养至今,从未听到她的一声答复,甚至连点头、摇头这样的回应都没有,更不要说苦恼或者说笑。即使如此,老太太深信,这个孩子不聋不哑,她相信她在听,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红色的眼眸,这个孩子不会是这样沉闷的性格。老太太看着她慢慢地咬着馒头,督促她喝点水,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她自己出生于八荒山,和母亲一起跟随离人族生活,从未有过父亲,但也过得甜蜜开心。她和母亲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体质,在母亲离世后离开了黑谷,回到普通人的村庄生活,一直单身。当她发现有个孩子被遗弃在田边时,已经许多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那个孩子极其漂亮,可是她红色的眼眸令人望而生畏,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被遗弃了,也因为这样,很多人唏嘘但没有人把她从冰凉的泥土上抱起。只有她,这个独居的老太太,像捡到一个宝贝一样欢喜地把她抱回了家。

那双眼中透出的红色光晕,像极了她最爱的芍药花的颜色。她经常对小女孩说:“你一定是仙子,你的眼里映着鲜花的颜色。”她就给她起名“芍药”。

芍药安静地成长着,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直到她稍微长大,周围的孩子们开始嘲弄她,甚至欺负她,就因为她的眼是红色的,像妖魔一样。她被嘲弄或讥笑的时候总是毫无反应,这更加激怒那些挑衅的孩子们,当石块或木棍向她砸来的时候,她通常只能快速地跑开。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那些对她不够友善的孩子,总会在夜里忽然不见,第二天,人们就发现这个孩子或那个孩子被绑在村里最高的树上,倒吊着。孩子们记不得夜里发生了什么,看到大人们惊慌的样子才嚎啕大哭。然后就开始了那个传言——芍药是个妖女。老太太发誓,芍药晚上只是安静地睡着,根本不会什么妖法,不是什么妖女,没有人相信她。

渐渐地,她们被孤立了。没有人来买老太太编的蓑衣、草鞋或是竹篮,也没有人敢和她们亲近往来,甚至主动招呼。为了生存下去,老太太只能把东西拿到更远的地方去卖,可是一来一回就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她把院子里的芍药花都清理掉,种成了菜。芍药躲在家里不再受欺负,生活却越来越艰难。

“信奉神佛的人不会惧怕妖魔。也许天香门还太年轻,我们去万佛寺吧。”老太太希望芍药可以过上快乐无忧的普通孩子的生活,她要找到一个这样的地方——一个信奉神佛,不惧妖魔的地方。于是,趁着天香门布施干粮的好日子,她带着小孙女,打包了仅有的几件衣裳,出发了。然而,她们没能走到万佛寺。

晚上,她们来到西山脚下一个废弃矿区的老屋里休息,老太太发起了高烧。芍药去溪边打水,不断地帮她擦拭身体降温。到了清晨,体温有些下降,她又开始呕吐,一直神志不清。第二天傍晚,老太太终于不再吐也不烧了,她的意识又清醒了些,她听到一个稚嫩而细弱的声音哭喊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是我的芍药啊。”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每说一个字都需要比平时多费一些力气,可是老太太感觉好开心,身体也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着继续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这个矿区原先是村民自发开采的小矿,也许是产量或者品味不足,没开采多久就荒废了。矿山附近只建了一排,一共两三间房屋,只住着一户人家: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老太太来借住的时候,妇女显得很热情,把一整间空屋都给了她们,还送来食物和茶水,可是当芍药独自去请求她帮忙安葬老人时,妇女被她的红眼睛吓到了,退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屋里一阵不太激烈的争吵之后,三个孩子走出来,帮忙把老太太葬在山林边的空地。

芍药时常看见妇女向着西山大佛的方向虔诚地跪地祷告,也时常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叫喊:“帮人帮人,谁来帮帮我!”她的丈夫不知去哪里躲债,家里原有的房屋、店铺、家当都拿去抵债,她不得不带着孩子回到小时候住的这间老屋,每天天不亮就去附近的村庄做活儿,两个女儿还可以帮忙做些家务或活计,小儿子还在只能接受照顾的年纪。但是,这个儿子却时常坚定地要求家里帮助孤单的小芍药:“妈妈,我们不帮她,她会饿死。她饿死就是因为我们不帮她,佛祖不会原谅我们这样做。”

这个叫小伟的孩子,每天都给芍药带来食物,有时候还带来姐姐们穿小的衣服。他的妈妈从来不愿靠近芍药,却能默许儿子的善举。

生活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芍药在小伟一家人的照顾下健康地长大,小伟代替老太太成了她的亲人。沉默的芍药在小伟面前,偶尔也会说一些“好”、“谢谢”、“不用”这样简单的词语。只要芍药一开口,小伟就能高兴一整天。

这个小矿区也发生了极大地改变。这些年搬来了很多新居民,他们似乎都来自一个遥远的叫“四海国”的地方,他们对妖魔没有具体的认知,也就没有恐惧,他们对芍药就像对其它孩子一样宽容。这里又新建了几间房子,还开垦出一片土地,甚至有人打算继续开采矿山。

“这里的矿不行,成色不好。”小伟妈说:“早几十年,四海国那边要的铁器要求不高,这里的矿还凑合。现在,天涯家的大矿产量足够,质量又好,这里的矿是没用的了。”

四海国的邻居们点点头,但没有放弃更深入地探矿。他们不断向山林深处查探,在某一天遭遇到一些可怕的生物。这些生物像球状的鳄鱼,身上有坚甲,四肢短粗,没有长长的尾巴,但嘴巴特别大,一张开就像球打开了一半。它们的行动不是特别快,但这些人进入它们攻击范围时毫无防备,有些人刚看到怪物时就被一口吞了,其他受伤或受惊吓的人立刻转身往回逃去。

跑得最快的两人最先回到,他们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带给小伟妈。

“它们的眼睛是红的!红的!”

小伟妈身体不自觉地战栗着,她没有亲眼见过妖魔,但那些可怕的历史离她不远,从长辈的口述中可以形成鲜明的记忆,一样令她无比恐惧。她想到小伟正带着芍药在山林里打猎玩耍,至今未归。

“你们看到小伟了吗?”

对方摇头。她着急地向山林边跑去。林边,一个受伤的人跌倒在地,不过这伤不是妖魔造成的,而是逃跑中的擦刮和摔跤导致的,他吓坏了。

“你看到小伟了吗?”

对方茫然地摇摇头。她焦急地望向山林深处,夕阳的余晖无法照亮远处的山林光景,她害怕、担忧,全身发抖,手心出汗。她往山林里走了几步,可是不知道该向哪边去找。

“小伟妈。”一个肩头受伤的大叔和他儿子互相搀扶着从朦胧的山林里逐渐清晰地走近她身边。

“小伟呢?”她扑过去,不顾他身上的伤,使劲摇着他的胳膊。

“后面、后面。”大叔说着。儿子也用颤抖的右手指向已经逐渐阴暗的山林深处,补充道:“他,他和芍药在我们后面。”

小伟妈紧张地盯着他指的方向,越来越暗……一个人影也没有。夜幕像是一块黑布,突然覆盖住这片树林,她终于再也等不下去,发疯似的冲了进去。

赶来的其他村民不得不全力拦住她。她嘶喊着,挣扎着,直到人们带着火把全都来到山林边,为了防止妖魔跟踪过来,大家必须拿出勇气和策略一起面对。小伟妈哭倒在地,小伟和芍药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见到一个妖魔的踪影。

人们等了一夜,什么都没有等到。小伟妈木然地被两个女儿抬回屋,家里的氛围比冰窖还冷,没有一点生气。突然,门响了一下,小女儿以为是风吹倒了门口的扫帚,打算开门去捡,却发现弟弟扑倒在门口。

“小伟!”她激动地大叫,家里一下子恢复了生气。

小伟昏睡了很久,醒来只问芍药在哪儿。芍药并没有回来——

他俩在山头玩耍时,遇到了往回逃跑的人们。芍药看到远处的追击者,大喊了一声“跑!”拉着小伟跟着大家往回跑去。

跑了一段,牵着的手不知不觉松开,小伟以为芍药跟在身边,扭头看时却没有人,她居然迎着妖魔追来的方向跑去。小伟听妈妈说过,妖魔会顺着血的味道一直追到村庄,把全村的人都杀光。

“她一定是想引开妖魔。”小伟想着,也掉头去追芍药。

芍药看到小伟转身,着急地回头喊道:“你走,回家!”

“不!我要和你一起!”小伟加速向芍药跑来。

芍药只能暂时停住,看着两边分别靠近的小伟和妖魔,不知如何抉择。忽然,小伟身后一个飞影落下。他感觉后颈被重重地一击,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那飞影是一只漂亮的泛着蓝光的马儿,芍药虽是第一次见到,心里却立刻喊出它的名字——蓝麟骥!

蓝麟骥把芍药驼到背上,像箭一样直奔妖魔而去,在和对方遭遇的一瞬,一跃而起,从它们头上飞了过去。落地后,转身侧头,前蹄踏地,向妖魔挑衅。

芍药搂着它的脖子,一种熟悉的温情涌了上来,像一股温热的气息裹着她的全身。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是一种模糊而又清晰的记忆:她确定自己与它早就相识,只是记不起是在哪里。“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她心里呼唤着。这时,那些妖魔也在记忆里显现出来,她想起它们的名字——深口鳄。

一个问题闪出她的脑海:“我是谁?”

蓝麟骥确认妖魔全部转头来追自己,一路跑跑停停,好让追兵能够和它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距离。最后,它在一个平坦的山坳停下,面向敌人站定。

“哎呀,哎呀!”深口鳄后方传来一个慵懒的充满抱怨的女声。芍药寻声望去,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子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继续道:“大晚上的,睡不了觉啊!”

说罢,女子从树上一跃,踏着凌云的火剑轻轻地落到了芍药和蓝麟骥的前面。她身形娇小,穿着齐膝的喇叭袖蓬蓬裙,裙边和袖口都绣着精美的桃红色的孔雀尾花纹,腰后扎着一只六瓣蝴蝶结,六根白色绸缎的末端垂到脚跟,也有一样的雀尾纹饰。此时,由于她周身围绕着法力,六根“雀尾”像孔雀开屏一样,在她身后抬起,展开。对面的深口鳄忽然被地上涌出的热浪掀到空中。

这热浪像熔岩一样翻滚着,深口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像烤肉一样忍受着高温的全方位炙烤。一共六只魔化的深口鳄毫无还手之力,被凌云的火系法术烤到奄奄一息。

女子收起火剑,半焦的妖兽尸体全都直直落在地上。她又拿出一个特别的法宝,一阵悠扬又哀怨的乐声想起,芍药渐渐被代入梦境。

在梦里,她叫蓝王,是蓝麟骥的王。

大部分妖类会和同种族的普通生物划清界限,蓝麟骥是个例外。它们数量很少,自古都是群居,有妖力的蓝麟骥和没有妖力的同族生活在一起。蓝麟骥妖力越强跑得越快,身上的蓝光也越明显。普通的蓝麟骥就是一般的黑色马儿,唯一相似之处就是瞳孔也是红色。这一族从来都受其它妖类所迫,长期只能在偏僻的山林和靠近雪山、荒漠的地方不断迁徙,寻找一线生机。然而,第二次人魔大战时期,它们无处躲避,不得不全体从西山沿着戎城北郊向雪山奔跑,以避开战火的牵连。蓝王带领种群从西山冲向呼啸谷方向时,还是遭遇了人类的围堵。她本想到达呼啸谷就转入凌云山以北的深山躲藏行迹,顺利地话可以一路到达雪山深处,或者有机会可以逃往沙漠。但是,许许多多手持各种武器的人像浪潮一样从凌云山涌来。西山的追兵又把它们往呼啸谷逃跑的空隙都填满,只有沿着凌云山南侧全力向雪山奔跑。有着和妖魔一样的红色瞳孔却毫无战力的它们在路上不断变成血淋淋的尸体。几个妖力强的甩掉了普通人的围追,却又遭到从凌云山上赶来的凌云弟子的群攻。到最后,伤重力竭的蓝王再也跑不掉了,在武神峰附近被人类团团围住。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此时也许是因为惊恐过度似要提前生产。没等到人类向她靠近,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

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幸运的是,她发现自己正在躺在鹿王的面前,而他的孩子已经顺利出生,正在挪动着小小的身躯,向她的脖子靠近,想要舔醒她。

她的双眼饱含泪水,孩子一出生就看着母亲惨死,生死永别。她看着鹿王,那个像神一样强大而慈悲的男人,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转世,让我带着记忆,将来还有机会和我的孩子相遇。

鹿王答应帮她转世成人,并会照顾好她的儿子。“请不要怨恨人类。”这是她前世记忆力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怨恨人类吗?”芍药渐渐从梦中醒来,这乐声使她埋藏的记忆觉醒,过去的种种无奈、痛苦又清楚地回想起来。“不,我不怨恨人类。我也不怨恨妖类。我只怨恨我自己,除了逃跑没有选择。身为蓝王,保护不了同族,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妈妈。”蓝麟骥用鼻子在她脸上斯摩着,他一直期待又害怕她回忆起过去。自从他得知母亲终于成功转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看她和老太太生活在一起,似乎还没有回忆起前世,有些着急也有些欣慰,期待她可以拥有不一样的新生。然而,那双红眼睛还是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他用自己的方式帮她,却适得其反,逼得她和老太太不得不离开。从此,他只好远远地守护着,看着她在新的地方生活得不错,心里有点酸楚,害怕她永远都不会想起过去,永远都不能和她相认。可是这次遭遇妖魔让他必须现身出来保护,而且还搬来了救兵。

芍药抱起它的脖子,重逢的欣喜还是多于回忆的忧伤。

身穿雀尾裙的女子向芍药伸出左手,招呼道:“蓝王,初次见面,我是舞雀。”

芍药不明白是要和她握手,愣了愣。舞雀噗地笑了出来:“看来你还没适应怎么做人类。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她看芍药有些迷茫,继续问道:“是要回去村里,编个故事解释自己如何幸存,还是就此消失,去个有机会让自己有所发展的地方,变得更强?——对了,那个叫小伟的你的同伴,我已经把他安顿好了。你大可放心。”

芍药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坚定,答案不言自明。新的一生,她要变强,她不要再做凡事只能逃跑的弱小的蓝王,而要拥有对抗的能力,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亲人!

舞雀拿着她的绑带,那是绣着许多芍药花的绑带,老太太亲手做的为她扎头发的绑带,就像她的信物一样,代替她的尸体,成了她的死亡证明。

被蓝麟骥踢晕的小伟在山上醒来时头依旧有些晕晕的,跌跌撞撞走回家,又晕倒在家门口。他再次醒来立刻问起芍药的情况,得到的却是一条染血的绑带。人们没有搜寻到任何失踪者的尸体,芍药和其他人一样,成了一个简单的墓碑上的名字。

芍药骑着蓝麟骥带着舞雀的一封手信来到了天香门。掌门无爱看到这封信比看到蓝麟骥更加吃惊。她按照信里的吩咐,把信焚毁,把芍药的秘密封存在心里。然后,把她介绍给姐妹们。

天香门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加入的门派,从创立之初就受到诸多名门望族的鼎力支持,又和凌云同门相称。如今,即使是当初的赞助商们想要走后门,也必须等到每年春天的统一招募(和凌云同时)。可是,芍药,在一个秋末时节加入天香门,成为天香门有史以来唯一的插班生,而且还超出了年龄限制(一般是六岁以内),她的身份引起了姐妹们的强烈好奇。那些有背景的弟子纷纷在各自圈中打探,都发现“查无此人”,对她的好奇就更深了。这种好奇,随着她的沉默不语慢慢冷淡了下去。

芍药的沉默和谦让,最终在姐妹们心中留下了内向和腼腆的印象。而她的红色眼眸,在这里没有遭到多少人的非议,更不会引发恐惧,只不过是对她的好奇又多了不太重要的一项,甚至都不如蓝麟骥引发的关注。

在适应了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后,无爱给她安排了一个师父,和她名字很像,叫红芍。因为插班生的缘故,芍药接受红芍的一对一教学。

红芍来自一个小富的家庭,按照极其正常的流程在很小的时候通过了天香门的入学测试,成为正式弟子。只比芍药大了四岁的她,刚刚完成实习修行回山,第一次成为别人的师父。

第一天,在其他姐妹的围观下,芍药要学习最基本的法术操控——将朔月轮从手掌悬浮到空中。这个对普通弟子极具挑战的第一课,她信手拈来:一个朔月轮不够,她把红芍带来的20个朔月轮轻松地掌握在两手之间,而后这些朔月轮就在她身边“自由飞翔”,像是一群围着鲜花跳舞的蝴蝶。姐妹们发出连连惊叹!

惊叹并未就此停止。第二天,芍药将各种规格的月轮,都同时精准地操控着在身边上下翻飞,甚至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从此,她获得了“天香门第一天才”的称号。更有趣的是,当她因为实力受到关注甚至追捧的时候,姐妹们又毫不吝惜地把“第一美女”的头衔给了她。

短短几天,师父红芍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徒弟的了。她曾经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也是“第一美女”的有力竞争者,现在她只是芍药的师父,一个在实力上被徒弟赶超甚至碾压的师父。她似乎可以听到别人嘲笑她的声音,芍药的样子在她看来越来越刺眼,她的每一次进步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不幸的是,即使师父已经没有新技能可教,徒弟还在不断成长,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她放弃对大型月轮的练习,只专注增加可控的朔月轮的数量,从第一天的20个到第五天的三百个!就连一旁的掌门无爱都惊得合不拢嘴。

其实芍药自己也十分惊讶。鹿王不仅保留了她前世的大部分记忆,还保留她全部的妖力,并作了极细致地调整,使妖力转化为可以和人类的身体相适应的法力。“太不可思议了!”她每有一次进步,都在心里默默地感激鹿王!为了不辜负这份恩情,也为了实现自己变得强大的愿望,她恳求无爱让她在夜里也可以去武器库拿武器来练习。此后每天深夜,她都独自秘密训练,可操控的朔月轮数量越来越多。

有一天深夜,正集中精力练习的芍药感觉身后的黑影中有人。她刚一回头,一个小丫头吐着舌头走了出来。“被发现了……”。

这个小丫头就是后来被霏霏称为大迷糊蛋的芷芯,当时她还不到十岁,但因是从小生长在繁花山,倒是整天摆出一副“山中元老”的小大人模样。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芷芯没有回答,低头慢慢靠近芍药,两手不停搓着衣角,一张小嘴微微撅着,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骑我的蓝麟骥?”

听芍药猜到自己心思,芷芯惊讶地瞪大自己圆圆的大眼睛,不一会,这惊讶的表情变成如花的笑靥,也不管这夜深人静,跳着欢呼道:“你真好!我爱你,芍药!”说着,忽然搂住芍药的肩膀,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这一下突如其来,芍药始料未及。

芷芯得逞后,快乐地一蹦三跳溜之大吉。芍药看着她手舞足蹈的背影,心中好生羡慕:“这个孩子,真是完全地随性而为呢!”

因为芷芯的半夜欢呼,芍药在夜里秘密练习的事情变得众所周知,但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天才”的名号,甚至更引起绝大多数姐妹的尊敬,天才还这么努力,真是天香门的第一楷模!但是有一个人,在她光芒日盛的时候,只感到越来越难以克服的压抑和愤恨。

一个瞬间被徒弟超越了的师父,不会得到“名师出高徒”的赞誉,反而是用来和徒弟对比的“反面教材”。

“当年红芍还自以为是天才呢,在我们面前那么不可一世,现在这个徒弟该让她清醒清醒了——教她知道什么才是天才。”“

你看她,整天精心打扮,就想搏个天香门第一美女的头衔,好在那些贵公子圈里独领风骚,可是和芍药站在一起啊——唉,谁还会把眼睛放在她身上。”

这样的闲话不多,但对红芍来说,声声刺耳,字字诛心。

“芍药,比一比吧!”

第十天的课上,眼看着徒弟已经可以掌控接近千个朔月轮,甚至还在用它们练习绝技“千鸟”,她再也忍受不住,当着众人发起挑战:“都说你已经超越我了,我也确实没什么可教的了。不如我们今日比试一场,如果我输了,从此就不配做你师父,如果我赢了,你就不配和我用同样的名字,改名叫毒药!”。红芍想让芍药改名,不但能避免重名引发的比对,要是她改名叫毒药,也可以很好的削弱她美好的形象——哪个美女会叫“毒药”呢。

芍药很为难。她早就感觉到师父的恨意,可她没办法去假装示弱,又或者干脆用实力压迫,让对方心服口服。此刻,她低头不语,如果红芍执意进攻,她只有拿出她最不愿意又最擅长的技能——逃跑。

幸好掌门及时赶到。“红芍,你忘了天香门的门规吗?天香弟子不得同门相残!”

“我只是想公平的比试,会注意分寸的。”

“比试也不行!一旦陷入战斗,没有人可以把持住分寸!”爱爱难得严厉地训斥道。

训斥完红芍的爱爱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踱步。师徒不合的苗头任谁都是早早地就看出来了。身为掌门的她该如何妥善处置呢?刚才的情形,芍药是一点错都没有,红芍也不过是有失仪态,不算犯了什么错,总不能过分责备。

“红芍好奇怪,感觉像是变了个人呢!”小芷芯双手托腮,坐着看爱爱在眼前走来走去,她就是那个通知掌门及时赶来的人。

“唉——,只怕这次之后,红芍只会更加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对芍药变本加厉。女人的妒忌心真是可怕!”

“哦。原来是妒忌啊。我也妒忌过呢。”芷芯说:“不过现在小蓝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一点都不妒忌了!”小蓝是芷芯给蓝麟骥起的昵称。

爱爱好笑地瞥了一眼芷芯,这孩子恐怕这辈子都和妒忌无缘。

过了几日,红芍除了编排芍药的谣言也没有多高明的手段,芍药根本不以为意,但繁花山以往的和谐欢乐变得乌云笼罩。爱爱对此仍旧苦无良策,整日地在房间里愁眉紧锁,来回踱步。

“芍药好可怜啊,虽然大家也不都相信红芍的话。可是她从来不主动交朋友,现在更加孤零零的了。”小芷芯歪着脑袋趴在桌上,她这段时间主要是和小蓝在山上快乐地玩耍,时不时来掌门房间,汇报一些八卦消息。

爱爱听了芷芯的小报告,踱步更加速,她越是紧张着急,步伐就越不自控地变快。

“爱爱——,我说你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头不晕吗?”正愁没人帮忙的爱爱,终于听到救星的声音。

“岚儿?太好了,你怎么回来了?”岚儿是天香门的使者,大部分时间不在山上,难得回来一趟。爱爱本来也想和岚儿商量这事儿,但说起来,这种姐妹之间的不和算不得什么门派大事,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掌门的颜面有些挂不住。所以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有和岚儿主动联系。但既然岚儿自己回来,就当是姐妹聊天,爱爱可以趁机把话说开:“回来得正好,有件事……”

“我听说了。”岚儿没等爱爱说明前情,直接回道:“现在门中弟子众多,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我正好也遇到一些困难,想请掌门为我分忧呢。”

爱爱苦笑:“我的好岚儿,你就别取笑我了。有什么好办法你就说吧。”

“我可没有取笑你。我是真的需要帮忙。天香门现在名义上有两个使者,可是那个叫舞雀的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原本我们每年下山修行的弟子不多,也大都集中在繁花村附近,我一个人倒也跟得过来。可是现在弟子众多,又来自戎城各处,下山修行的时候也散落各个村落,我就一匹普通快马,哪里来得及四处奔波,照顾周全?你快帮我物色几个能干的丫头,多增加几个得力的使者吧。”

一开始听到舞雀的名字,爱爱面露尴尬。不过岚儿后面的说话点醒了她。“也许,可以让红芍去当使者?”爱爱心想:“红芍一直很想要一个职务,使者是天香门地位最尊崇的了。”

岚儿给自己倒了水喝,她估计爱爱要提红芍的名字,嘴角轻挑,微微一笑道:“红芍实力尚可,但她的个性容易出事。”

爱爱愣了一下,莫非岚儿是想推荐……

岚儿将茶杯一饮而尽,又道:“芍药实力不凡,可惜年龄太小。”

爱爱哭笑不得:“岚儿,你到底是要推荐谁嘛!”

岚儿脸色微沉,严肃道:“我也拿不定主意。要是硬是让她俩一起行动,我又怕好心办了坏事……”

“为什么呢?”坐在一旁的芷芯插嘴道:“两个人一起下山当使者,互相照顾不是挺好的吗。这样红芍也没地方去说芍药的坏话,说不定她还能发现芍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和她和好了呢!”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去,出去玩儿去!”岚儿把芷芯赶走,又和爱爱商量许多其它事宜,第二天一早,又赶着下山了。

爱爱辗转反侧,苦思一夜,还是决定让红芍和芍药一起实习当使者,但愿能如芷芯所言,两人单独相处,互相照顾,红芍有所改观。

为了保持步调一致,芍药和红芍都骑着掌门安排的快马,一起下山实习使者之职。小蓝则留在山上,陪芷芯愉快地玩耍,而他的心里,对妈妈充满担心。

红芍当上使者,心里喜不自禁,心情一好,看芍药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再加上芍药一路上一声不吭,听凭她安排,她甚至觉得芍药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实习一个月之后,我们各做各的使者,不会再被相提并论,也不会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我过我的,她过她的,也挺好。”红芍心想。

事情眼看着要往芷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但一件小事却给这个美好的开端来了个急转弯。两人下山后主要游走在各个村落,或在山林里巡视,观察其他弟子的修行状况并查探各个区域妖魔的动向,偶尔回到戎城补给。这一天,吃够了干粮的红芍打算去望江楼改善一下伙食,然后再补给干粮继续回山野奔波。芍药从不多言,跟着红芍进了这家戎城最华贵的酒楼。

两人在大堂入座,天香门的打扮使她们十分惹眼。望江楼距离繁花山很近,天香门弟子却很少会到这种世俗之地消费,即使是那些在天香门修行的富家千金,如果进这酒楼,通常也会改变一下衣着。所以这两人尚未走入,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二人身上。不过一般人也就饱饱眼福,可不敢指指点点,甚至原本大声讲话嬉笑的人都瞬间收敛了起来。

掌柜热情笑着走来,亲自为两位仙子服务。红芍是喜欢受人注目的,这几天心情也格外的好,点了几个有名的素菜,还招呼一言不发的芍药“多吃点。”

菜很快端了上来。奇怪的是,除了红芍点的几个素菜,还添了许多价值不菲的招牌菜。

“怎么回事?我没点这些啊。”红芍问道。芍药已经默默地吃起来。

掌柜笑嘻嘻地回道:“这是楼上的几位公子为芍药仙子加的。”红芍唰地一下脸红了。掌柜以为她是害羞,继续道:“如果二位赏光,楼上的公子还想请二位到楼上小坐。”

芍药好像没有听到掌柜说话,继续自顾自吃着。红芍却一股怒气上头,立时起身,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差点把菜震到半空。而后转身气呼呼地向楼上跑去。

望江楼的最顶层,是一个被称为“摘星阁”的大包厢,只是少数几家的公子才有财力在此饮酒聚会。红芍忽然出现在门口,里面的公子们先是一惊,而后望向她身后——没有别人。主座的公子恭敬地起身道:“这位仙子,请进!请坐!”他身边的人开始挪开座位,给红芍让座。

红芍扫视一圈,这一桌的公子她大都认识,主座的是蓝田家的,还有昭月家的等等和蓝田家要好的几个家族,甚至还有两位言家公子。这些公子中的某几位曾经还慕名去她家议过亲,当时她眼高过顶没有答应;自然,还有某几位正好就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可是,现在这些名门望族的贵公子们,只知道芍药的名字,而她站在面前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红芍当然不会进去就坐。一股无名怒火令她全身不住地颤抖着,眼中流下委屈又或是不甘的泪水。她飞奔到楼下,芍药还在淡定地事不关己地吃着饭菜。那一刻,红芍恨极了自己,居然曾经还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爱?“不!”她怒火攻心,一把掀翻所有饭菜,吼道:“芍药!不,你是毒药!你这个虚伪的坏女人!”

她掩面冲出门外,骑着马不管不顾地向城外奔去。

芍药只好紧随其后,留下店里所有人一脸懵圈,好像瞬间都变成了蜡像。

红芍发疯地策马狂奔,芍药除了默默跟着也不便阻止。跑到天都要黑了,她们已经进入了雪山半山腰的雪原深处。

一路狂奔令红芍有些疲惫,她的眼泪却永远都流不干,她从来没有如此愤恨,如此委屈。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轻易就拥有她怎么努力都争取不到的东西?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把她渴望而得不到的轻松拿去,还不好好珍惜,甚至完全不放在眼里?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她!要让我被她比下去!”

夜幕降临的雪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气息。芍药再也不能任由红芍继续向前,她拦在她前面,夺过缰绳,强行让马儿掉头。红芍这时哭成一个泪人,疲惫得已经无力从芍药手中抢回缰绳,但她还是声嘶力竭地吼着:“我不要你跟着!你走,你走!我这辈子不要再看见你!我这辈子不要再看见你!呜呜呜呜……”

“前面没有路了……”芍药轻声回道。事实上,她后悔没有更早地拦住红芍,这个地方令她毛孔直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比黑夜更快地向她裹挟而来。

她拉着红芍的马儿向回没走几步,红芍从马上一跃而下,蹒跚地继续和她背道而驰,芍药又不得不下马去拉住她。红芍一把甩开芍药伸向她的臂弯的手,一些黑影从灰暗的夜色雪原中窜出!

第二次人魔大战之后,残余的妖魔在鹿王的掩护下退居雪山深处,消失在人类的活动范围内。这里就是他们目前的领地边缘,一切都来不及阻止了,黑影窜出,马儿和她们同时受到攻击。

心如死灰的红芍稍稍一惊,却没有表示出自保的意愿,芍药只能勉强防御黑影对她俩的攻击,两只可怜的马儿就没那么好运了,受惊逃跑的它们没走几步就僵直地倒下了。这些黑影,显然不仅仅进攻迅速凶猛,而且有毒!

芍药随身携带的大概只有三百枚朔月轮,数量上勉强可以对敌,但速度上明显落后,她对朔月轮的操控还没有那么的熟练,尤其在分别组织小范围的“千鸟”防御时还不能得心应手。此时她只能被动地防御黑影的进攻,一个不小心,她和红芍的身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伤口,毒液顺着血流向身体扩散。不远处,一片黑影正快速地靠近,芍药不能完全看清,但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是狼、熊等食肉型妖兽群,上空有速度更快的两个硕大的飞影向她压来,那是妖群中最强大的铁翼龙狮!

飞翔的龙狮张着鸟类一样的后爪向她们伸来时,在雪地里窜来窜去的黑影倏地不见,芍药赶紧将月轮集中到头顶上方,想放出最强的大招“千鸟”抵挡飞爪来袭。然而,龙狮将靠近时,翅膀扇出的强大旋风将她升起的月轮悉数击落在地,被毒液侵蚀变成木头人一样的红芍被抓走带向天空。她只能顾及自己,趁着旋风的来势往旁边一躲,暂时躲开了魔爪来袭。

“好久不见,蓝王。”龙狮落在她不远处,那双金色的眼睛透着无比的威严和震慑力!

中毒的芍药感到身体开始麻木,以狼群为首的妖兽群已经将她团团围住,龙狮虎视眈眈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看来今天难逃一死!

在她们踏入雪原的那一刻,在芍药开始警觉的那一刻,小蓝已经感觉到妈妈身入险境。他从繁花山向着雪原全速奔跑,不管前面有没有路,它只管前冲,即使被嶙峋的岩石或是丛生的荆棘刮破了皮肉,也不会稍稍阻挠他的步伐,又一次,他拼尽全力请来了救兵。

芍药醒来的时候,身体还有些麻木,身上的伤口都敷着药绑着绷带,她惊讶地看到的小蓝也被绷带绑满全身,此时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这是……”她费力地扭头看看四周,这是一间装饰精美舒适的女孩子的房间,房间的边缘是岩石,是一个山洞里的房间。她想挣扎着坐起来,被小蓝制止了。

“这是小麻雀的房间。”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一个皮肤黑黑的女人拿着一些药瓶走了进来。她一边给芍药解开绷带重新换药,一边说:“你放心,雪原鼠獾的毒对我来说只是小儿科。还有,小蓝(指蓝麟骥)只是皮外伤,别看他被绑成这样,在我的妙手回春之下,立刻就好!”

女子的笑容透着自信和一股邪气。她黑色短发、面容清瘦显得脸蛋很小、高鼻柳眉、一双透着幽幽绿光的眼眸再配上黑色的皮肤令她的容貌有着一种奇特的异域风情,而她的神情则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有点妖、有点邪还有点天真。在这隐含的复杂气质中又强烈地散发着更显而易见的气势,那是芍药无比熟悉的妖王特有的气势——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你是……”

“叫我幽拉吧。”黑肤绿眸的女子说。

芍药很奇怪在幽拉的身上感觉不出一丝的妖力,而她那特别的气势又让她确信,这是和她一样转世为人的某个法力强大的妖王,而且,不会是像她这种只能被动逃跑毫无战力的软弱种族。难道是她的妖力太特别了?

“啊——”幽拉看芍药有点奇异的目光射来,用手摸了摸小巧的下巴,说:“你是问我前世啊——有点远咯。来,重新认识一下——”,她自顾自地握住芍药的手摇了摇,继续道:“千翼银蛇,听说过吧。”

芍药的表情更加惊愕。那是一个传说中很早就被灭族的毒系妖类,曾被称为“毒王”。

在芍药的错愕中,幽拉哈哈笑着转身离开,出了门口又传来她的声音:“我去叫小麻雀。”

她口中的小麻雀就是舞雀。芍药听到两人在门外吵了两句,舞雀气呼呼地进来。“我说小蓝(她此处的小蓝是指蓝王),你好歹是个当妈的,回回都叫儿子来救你!你看看,小小蓝这遍体鳞伤的……”她话没说完收了口,因为她忽然发现躺在床上的芍药怎么看都还只是一个孩子,这样责备于心不忍,改口道:“哎呀,看我,被那个气得,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毒王?”

“王不王我不知道。现在就是个法力尽失的废人,只会搞毒。”

“我……”芍药想问问自己遇难又来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舞雀不等她说完,答道:“说来话长。第二次人魔大战结束,妖类又分成两派,一派以狮王为首,想要伺机复仇反扑,一派跟着我们打算学你,等机会转世为人。两派决裂就各自在雪山一带划了界线,总之这种情况下,妖类是绝对不想内斗的。所以,我们用一点小条件把你换回来了。”

“小条件?”

“这个你不必在意,反正都只是暂时的。”

“那,红芍她……”

舞雀摇摇头说:“她不愿意过来,自愿留在他们那边。”

红芍的选择出乎芍药的意料,她知道妖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可是他们怎么会容许天香门的自愿留下,天香门弟子又怎么可能在妖群中安然地留下呢……这些问题,在多年后的重逢中才找到答案。

两日后,完全康复的芍药骑着蓝麟骥离开雪山。这一带雪山,是她的恩人——鹿王休养的地方,如今的他肉身已经开始腐朽了。小蓝承蒙照顾,在这里安然长大。她忍不住回头看看这座奇异的山峰,心中又想起幽拉临别时说的话:“我看你还是改名叫毒药吧。芍药这名字弱爆了!现在的你应该挥别过去,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从此,天香门多了一个名叫毒药的使者,她是传说中最强的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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