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何出此言?”
孟良示意张允澜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紧,自己亲自为孟元重新沏了壶茶。
孟元在她面前坐下,神色更加凝重:
“难道不是?”
“若单单说复仇,自然不是。——请喝茶。”
这壶茶用的是孟良自己从郸虞带的茶叶,色泽较深,入口清苦,旁人是喝不惯的。在郸虞这么多年,她却逐渐习惯了,甚至有点情有独钟。
“你是郸虞的国师,对青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吧?”
“青舟离郸虞甚是遥远,政治军事贸易往来很少,我能有多少了解?……前两年他们才换了国主算吗?”说的云淡风轻,却有凉薄之意。
孟元只是以防万一,试探一二,但他很庆幸孟良如他所想,没有参与进那件事。于是乎他也不隐瞒:
“我知道,有些事你不大愿意提及,但是如今青舟有人正在拿当初梁王灭门一事做文章,恐怕会波及你。你要是不去青舟还好,去了就麻烦了……为兄只希望,你能为青舟无辜百姓存一点同情。”
听到“梁王”之后孟良表情就有点不对劲,端茶杯的手有了些颤抖。她放下茶杯,回味了一番口中清苦,故作镇定地问道:
“什么人敢拿这件事做文章?再说了,青舟百姓何时要我同情了?”
孟良曾经是青舟的红赟郡主,她的父亲就是梁王顾岩卿。都说梁王府遭邪火灭顶,只有出门在外的红赟郡主得以幸免。孟良却知道,火,得有人点,才烧的起来……
但是真相牵扯了太多人和利害,何况当初的孟良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为父母报仇。后来她正式拜入孟斛老佛人门下,师父要她立誓,绝不旧事重提。
她想着,既然都放下,有些事就和顾璃一起死吧……可惜了,只要人活着,就永远别想摆脱注定的悲痛和遗憾。
有故地重游,就有旧伤复发。
孟元索性讲明白了:
“当年顾长风虽然放弃太子之位,但是国母欧阳氏也没能如愿以偿地扶持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登基的是三皇子顾长安。不过四年,顾长安就暴毙而亡,怀有他唯一孩子的妃子也小产。其中蹊跷无需揣测。欧阳氏满以为这下可以名正言顺立自己的儿子顾长青,不想那几个遗老竟然找来顾长安遗留在外的血脉,也就是现在的国主顾炳。想来,欧阳氏准备新一轮的谋划了。”
“师兄所言,与梁王何干?”
“梁王府失火一事蹊跷,曾有传言说看见顾长安的手下在那一夜进出梁王府,又说邪火散发的气息和顾长安修炼的秘术相似。欧阳氏借此要诬告顾长安当初为了和太子争风,谋杀拥护太子的梁王。要是顾长安真的落实这样的罪名,必将被废,移出宗庙。顾炳就失去了宗法舆情的支持,要置他于死地易如反掌。”
“可是师兄这样说,不怕我也怀疑吗?”孟良想要加点茶,却发现已经喝完了,将茶壶重重地放回茶炉上。
张允澜算是听出了一些名堂,但是不敢多嘴,看师父因为没茶了而恼火,立马拎着茶壶去加水,实则为了暂时逃离这压抑的气氛。
“你为什么要收这个丫头做徒弟?”
孟良嗤笑,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额前碎发,好像刚刚恼怒的不是她:
“师兄也要说我眼光不好,收了个没天赋没慧根的徒弟吗?”
不等孟元回答,她继续说道:
“我现在是郸虞的国师,听命于郸虞女皇陛下,别说一个没什么天赋的弟子,就是陛下给我一条狗我都会负全责把她教好,容不得旁人置喙。而且……”她很像当初的我,最想反抗时却无能为力,满怀理想时却徒劳无获。
夜色已深,久留不便,孟元也就先行告辞了。他没有回答孟良最后的问题,因为没有真实地去经历,即便是本人也给不出最确切的答案。
会不会怀疑,如何选择,孟良会有孟良的答案,并且绝不是顾璃的答案。
等到张允澜捧着一壶水回来时,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庭院里亮了盏灯,孟良一个人站在的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下,影子被打在窗纸上,显得格外清瘦。
她穿的单薄,但是山上的夜晚是很凉的。那种彻骨的凉可以让一树玉兰芳华抖落,也可以让最为坚强的人孤廖落寞。
感觉到身边来了人,孟良直接开口赶她走:
“去将我才教你的那套心法练一遍,打坐半个时辰,用我配好的草药泡脚……不要杵在这儿了。”
没听见回答,孟良也不高兴回头看,只是肩上突然一重,就披上了一件衣服。然后张允澜的脚步就远了。
她俩的衣服物件都是分开放的,并且孟良严令禁止张允澜碰她的东西,所以披的这件是张允澜能找到的、自己的、最长的一件。可惜她到底矮了孟良一大截,所以那衣服披在她身上还是太短了。张允澜在窗口好生一番张望,还是觉得怪怪的。她脑海中开始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等去了镇上,一定要买件长点儿的袍子披风。
可是她干嘛关心孟良?就会欺负她嘲笑她……
第二天,孟良破天荒没有一大早就喊张允澜起床,甚至给她留了早饭和字条。
字条上洋洋洒洒写着“我去炸山,你好好儿练功”。
然后不等她反应,外面真的传来一震天动地的巨响,威力之大,何止地动山摇房屋震颤,甚至让她双膝画圆,双耳失聪,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找回点意识,又是连响几声,震得她直接跪下,欲哭无泪。
张允澜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爬到门口,只看见远处一座山峰乌烟瘴气,像是遭了大劫。无数孟门弟子御剑往那儿赶。绿衣服蓝衣服黑衣服,老老少少着急忙慌,一副救火如救命的架势。
她想起昨天孟良似乎和孟初师伯说过炸山什么的,莫非真的是孟良在炸山?一股造了孽的恐惧油然而生,张允澜念叨着“师祖爷爷恕罪,不管弟子的事儿,全是孟良一人造孽”,脚底打颤儿依旧坚强地往屋里躲,生怕被路过的哪位师叔师伯一齐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