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到,城外埋伏的军队就向城门聚拢。在此之前,桑吉岢已经以换岗为借口支走了一同守城的原守将。
“咚——咚——咚咚——”
城门被有节奏地敲击了四下,如果不去注意,这点儿声响只当是风吹滚石。
但是早就接到密令的士兵敏锐地捕捉其中的节奏,回应以同样节奏的跺脚声。
暗号对上了。
门内门外的人都放缓动作,外面的举起刀剑,里面的扶上门锁。
“咔——”
伴随着这一声脆响,被关在门外的月光迫不及待地撒进来,同样迫不及待的,还有孟良所带士兵。
门开了一人可过的缝,士兵们快捷有序地进来,根据之前的吩咐,潜入城内。
房屋的阴影下,一排排士兵剑拔弩张,目光比刀还犀利。
很快,所有人都进来了,守城士兵将城门虚掩,自己又假装无事发生,走上城墙“巡逻”。
“发现敌情!”
后方突然传来警戒声,应该是高裕已经带人从那里攻城了。
城内黑灯瞎火,睡得死沉的士兵来不及甩掉瞌睡,拖着没有意识的身体往外跑,朝有动静的那个方向聚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经笼罩全城,还自以为是地朝攻城的呼迩军发力。
火把逐渐多起来,像是一窝蝗虫,爬上城墙,也不知道是驱赶威胁,还是焚烧自己。灯火将守城的士兵的脸照的红亮有光,颇具“回光返照”的意味。
此时,八王子也在军帐里坐立难安。来来回回的人不断通报战况之惨烈,他的脸随着一次次通报而苍白。
“八王子不必忧心,广滕城墙坚不可摧,只要我们死死守住,呼迩军就算是天兵神力,也占不了我们分寸土地!撑过明天,援军就能到了。”
一个将领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八王子这才找到一点儿安心——没错,广滕不是梵罗也,这里的地势、城防基础都是梵罗也比不了的。上一次攻打梵罗也投入那么多火药都没能炸开城墙,广滕更不会被这点儿“虚张声势”攻陷。
除非,有人亲自开门迎敌。
另一边平静的梵罗也,人们进入梦乡,难得睡个好觉。几个站岗的士兵掌不住打瞌睡,头点如小鸡啄米,他们的将领无奈地看着这些小动作,破天荒地没有呵斥。
月光何时这么温柔?抚摸过士兵的脸,笼罩住百姓的屋顶,挑拨起蝉鸣蛙语。今夜,皎洁的月光独独眷顾梵罗也。
要说谁没有睡,那就是为香囊耿耿于怀的呼迩植。
他合衣躺在床上,举起香囊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天少女微红渗汗的脸颊与香囊重合,挥之不去。
脱下盔甲,换上便服,他也是一个年轻青涩的少年。或许熟读兵书,熟练兵法,他却不知道如何应对今晚的失眠。
少年叹了口气,把香囊贴着心口,闭上好看的双眸,拧紧了眉头。
“呼迩植……”
门外传来莫名的呼唤,比蝉鸣还要清脆。
“呼迩植……”
还在喊,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等到呼迩植走到门口,撩开厚重的帷布,看看张允澜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女孩儿向他伸出手,他鬼使神差地握上去,软软的、暖暖的。他们手拉手,走出军营,在银色月光下散步。
女孩儿的手一直在他手心,或许是他握得太紧,稍稍在挣脱。
突然,张允澜用力甩开他的手,顺便给了他一巴掌——
梦醒了。
被“一巴掌”吓醒的呼迩植攥着香囊吐气,鬓边有汗珠滑落。
他埋头一看,小宝在他身上上蹿下跳。
从它凌乱的皮毛可以看出,刚才它遭受了多委屈的“蹂躏”。
“你终于回来了。”
呼迩植托起小宝的肚子,理顺它的皮毛,刚才还龇牙咧嘴的小宝立马舒服地趴在手心享受抚摸。
“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想起自己任务的小宝不情不愿地跳下手心,小短腿扑棱着爬上床边的桌子。呼迩植也起身,坐在床上,看小宝在桌面作出不同的轨迹图案。
这是土行兽传递信息的方式。和主人定下血契的土行兽逐渐衍生出自己独有的符号轨迹,只有和它心有灵犀的主人能够解读。这也有效阻止了情报的泄露。
小宝自从呼迩植进入梵罗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是因为它被派回王城。日行千里的土行兽往来两地并不要花太多时间,但是呼迩植又叮嘱它一定要弄明白家中情况,所以它又跟着一家老小跑出王城,四处藏匿。呼迩巴林想要带家人尽快投奔梵罗也,可是去往梵罗也的唯一路径被王城军封锁。他们被困在窖湖一带,踌躇徘徊,胆战心惊,最后不得已进入山林,躲开官兵搜捕。
他们很幸运地遇到一位隐士,听闻他们遭遇的隐士主动让出房屋给他们居住,还代替他们采购日用品。后来交流得知,隐士曾是一名小小地方官,因为家道中落,不谙官场规矩,被几个小人陷害发配。他也是为了逃避罪责才带家人躲进山中,一躲躲了十几年。双方都有同病相怜滋味,更加和睦融洽。
小宝确定呼迩巴林暂时不会带家人离开,就跑回梵罗也复命。
“你是说,家主带着大家逃出王城,现在还算安全?”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呼迩植感觉不可思议。他都做好了迎接噩耗的准备,没想到小宝带来如此喜讯!
喜极而泣的他擦干眼角的泪,心里那点儿阴霾全都烟消云散,只是一遍遍问小宝所言是否属实。小宝感觉到主人的快乐,也一遍遍画出肯定的符号。
“父亲母亲也没事……叔叔伯伯也没事……哥哥他们没事……”
呼迩植抱起小宝,将每一个家人都数了一遍,
“太好了,叔父知不知道这些?他要是知道了为什么没告诉我……我要去告诉他,阿莲叔母没事……”
听到“阿莲叔母”,小宝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在他怀里焦急地又叫又咬。呼迩植一松手,它窜到桌子上,连叫带画地不断重复。
看懂了图案,呼迩植如雷轰顶。
叔母没走,家宅起火……
小宝没有亲眼看到驽木哈莲在梧桐楼上的殉身,但是无论是呼迩植还是它,都意识到了最坏的结局。
这个,叔父也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