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虽说妖力不高,脑子也不比她阿娘机灵,但也绝非她阿娘嘴里贬的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况且,碧落觉得,能当好花瓶也是一种本事,打娘胎里来的本事。更何况,小翠还能做的一手好饭。
虽然碧落也会做饭,但味道也堪堪只能入口,跟美味完全搭不上边。要不是这岛上的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足够鲜美了,碧落做出来的东西恐怕连那两只没怎么见过世面耗子也不乐意碰。
老侯是个性格很是怪异极难伺候的老头儿,虽说他也并不挑食,但每次碧落做好饭端上来的时候,他总会挑些会惹怒碧落令她想要跳脚的话点评一番,诸如,“这菜,适合生存,不适合生活。”“这饼的硬度倒挺适合留给社君两兄弟打磨尖牙。”
小翠做饭的时候,碧落就在一旁打下手。其实,说是打下手,不如说是在旁边观摩学习。
小翠做起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利利落落却有条不紊,像极了戏本子里说的武功高超的侠女,随手扔出去一柄金色的飞刀,就能在百丈之内取人项上人头,当然,唯一不同的是,小翠手里握的是菜刀。
等到切好的菜和肉都被她整整齐齐的归拢到盘中,小翠又转过身去揉面。
碧落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天。
“按理说,修炼成人形的妖物就不用吃东西充饥了,为何你却要耗费时间在琢磨厨艺上,莫非……”莫非,你同我一样,也是个馋嘴妖?这一句,碧落没说出来。
小翠一边往面盆里倒泉水一边很是认真的答道:“我阿娘说,要想抓住凡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们的胃,凡人之中多薄情寡义之徒,若是没有手段,多半会被他们始乱终弃。”
碧落不解,“怕什么?要是他们敢做出辜负咱妖精的事,咱一挥手就能要他们的命。”
小翠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了碧落一眼,“老侯从不操心你的终生大事吗?”
碧落愣了一瞬,面上忽浮现两朵红晕,“他说我有大造化,不必纠结于嫁娶之事。不过,我猜他只是想把我困在这结界才这么说的。”
小翠一边揉面一边道:“说不定是真的呢?我听阿娘说,这岛上的结界连手段通天的妖皇都布置不出来,老侯既然是结界的主人,想必他的妖力比妖皇应该只高不低,他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依据的。”
碧落往灶台里扔进一根木头,想到老侯那邋里邋遢的模样,下意识地摇头道:“我觉得不像,老侯妖力不低是假,可这结界也不是他所设,说不定是他祖上什么厉害的人物留下来的。”
面揉得差不多了,小翠转过身的时候,灶台里的火烧得正旺,不过片刻,锅里的水就烧开了。
小翠熟练的把面团揪成一颗颗小疙瘩丢水里,再把先前切好的肉和菜一齐倒进去。
约莫煮了半盏茶的时间,小翠又把先前就调制好的调料倒进锅里,又盖上锅盖熬制了片刻,就这么一会儿,锅中已是香气四溢。
也不知道是这锅疙瘩汤太香,还是老侯的鼻子太尖,起锅的功夫,老侯竟循着香味一路飞了过来。
小翠家的灶台就垒在洞外,碧落一抬眼就看到了云霞之上负手而立故作高深的老侯。
她转过头,假装没看到他,心里却不住的抱怨,一看就是来蹭饭的,脸皮真厚。
小翠也看到了老侯,待云霞消散,老侯落稳,她才迎上去,“侯爷爷怎么来了?”
老侯笑眯眯的看着小翠,脸上哪还有半分严厉,“小翠呀,你这锅里煮的什么呀?”
小翠回,“就普通的疙瘩汤,侯爷爷如果不嫌弃,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老侯故作一副“这怎么好意思”的神情,偏偏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已经飘到了锅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也不白吃你的东西,给你加份好菜怎么样?”
话毕,一抬手,案板上已多了两尾鱼,正是先前那两尾玉面鱼。
小翠欢欢喜喜的收拾好鱼,又利索的洗了锅,再将洗干净的鱼片成透明的薄片,不一会儿功夫,就做出一盆鲜香热乎的鱼片汤,看得老侯眼睛都直了。
再添两个小菜,清炒菜心和鸡蛋羹,这顿饭就齐活了。
小翠娘从山洞里搬出一坛酒来,一边招呼老侯吃饭,一边把酒放在桌上,“这坛酒是我从临安城买来的,据说是上好的秋露白,前辈要不要尝一尝。”
老侯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桌上几样菜,再吞一吞口水,终于抛开矜持,抓起筷子便开始大吃。这边菜还没完全咽下去,那边已接过小翠娘的酒,哧溜一口喝下大半杯,吃得是那叫一个风卷残云气吞山河。
碧落一边扒拉饭,一边偷偷观察老侯,自他来了小翠家,他就没有正眼瞧过碧落,仿佛在她身上用了那隐身咒一般,让她好不生气。
她本以为老侯这厢过来,吃饭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想把她哄回去,可看到他吃的有滋有味的模样,碧落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小翠放下茶杯,给几个人都盛了一碗鱼汤,递到老侯跟前时,他才抬头咽下嘴里的饭菜,赞道:“小翠丫头这手艺,即便是跟太白楼里的大厨比,也丝毫不逊色,小翠娘真是好福气,比我这孤寡老头儿有福气多了。”说到“孤寡”二字的时候,老侯特意往碧落那方瞟了瞟。
碧落心里这会儿堵着一口气,见老侯终于注意到她了,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也没有看到他刚才那个有一丝幽怨的眼神。
小翠娘看了二人一眼,想起凡人的一句俗语,“清官难断家务事”,便又给老侯斟满了酒,道:“前辈要是喜欢小翠,我便将她送与你门下当个做饭烧火的徒弟,让她照顾你和碧落二人的饮食起居。”
老侯“嘿嘿”一笑,没回话,也没接小翠娘手里的酒杯,半晌,他才抬起衣袖抹了抹嘴,道:“小翠娘的心意小老儿心领了。不过,不管是人还是宝物,都讲求一个缘法,强求不得。”顿了顿,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歉然道:“这年纪大了,吃饱了便会犯困,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挥手招来一片云,带着几分悠闲,慢吞吞的往西面那座最高的山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