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尴尬地清清嗓子,中年警官才问得靠谱一点,“那天发生车祸,你和车一起坠入悬崖?”
陆尾摇头,“那天车翻的瞬间,司机慌忙之下打开了车门,我从车门掉出来了。”
中年警官直勾勾地看着她,示意她不要停,陆尾硬着头皮说,“我说的这些你们大概能从车载监控里看到,至于……”
“监控画面最后显示你落在了那辆跑车的车尾,跑车车主名叫褚尤,不知道你在落下以后是否见过他。”
看张添这话,明显是做了准备来的,陆尾面容平静道:“见了。”
车内气氛突然变得焦灼,张添的声音明显有点激动,可还是没有很表现出来:“在跑车坠崖之前,你看见那车主去哪了吗?”
“看见了。”
“很好。”张添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声:“把他带过来吧。”
另一辆车里,一名警官搀扶着一个老人下车,直到走上车,陆尾才认出来这是谁。
昨天载她回来的那个牛车老汉。
陆尾心说这原来是一个圈套,如果刚刚自己说没见到褚尤,而另一个证词里褚尤又和自己搭了同一辆牛车,这下再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这人你认识吗?”
“认识,昨天搭他车回来的。”
“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那个跑车车主,他说他无家可归,我就心软把他带到我家来了。”
陆尾想说哪里是心软,只是对褚尤,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罢了,这说反话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那……他现在还在你家?”
陆尾摇头,“不,他昨晚在我家吃了年夜饭,第二天我起床以后就没见过他,大概是昨天夜里走的。”
“真的?”
“我知道说假话的后果。”
张添见这女生也没什么不自然的,肢体动作没有撒谎的痕迹,而且看样子在努力回想,她大概,说的是真的。
毕竟一个学生,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敢说假话。
坐在副驾驶的女警官合上本子,摘掉录音笔,“好了,队长。”
张添跟她对视一眼,给了陆尾一张写满电话号的纸条,又看着她说,“谢谢你的配合,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这次的坠崖伤亡惨重,鉴于你是未成年人,我们对你进行了司法保护,媒体方面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请你不要把此事说出去,难免引起恐慌。”
陆尾点点头,“义务。”
她下车了,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朝屋内走去。
女警官隔着车窗看陆尾,边看边感叹,“小小年纪面对这么多人不紧张,这姑娘有胆识。”
见车从门缝里看着两辆车开出视线,陆尾松了一口气,又跑到门口确认那群人已经走了以后,便走到牲口棚里,踹了一下装肥料的袋子。
那“肥料”蠕动一下,口子张开,褚尤从里面钻出来,陆尾有些可惜地说:“我以为他们要搜家的,结果压根没有,那个…不好意思哈……”
褚尤冷着一张脸,从袋子里钻出来,并且赌气似的踹了那袋子两脚。
他抹了抹糊在衣服上的稀饲料,“他们问你什么了?”
“瞒过去了…”
陆尾的手心里还有汗,虽说她表面看起来稳得一批,可三辈子以来这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心里还是紧张了两下的。
“那他们…没有为难你?”
陆尾摇摇头,“我有点累了,这几天你就先藏到我那个房间里,饭什么的我会给你送去,到正月初五我们就出发,去白杨县。”
陆尾说完回了房间,随意地往床上一扑,便没了声音。
“那个,”褚尤进来坐下,“陆尾,谢谢你啊。”
褚尤原本是想到陆家躲几天的,并不打算把有关他身世的事情说出来,可陆尾身上有种名为沉着的气质,看她这几天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还在上学的女孩能做出来的。
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信了她,他有一种直觉,这姑娘绝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不管陆尾复杂如何,她都帮了自己,也没有恶意,欠下的这两条命,足够他还一段时间了。
*
下午,陆尾还在睡午觉,玻璃忽的被一块小石子敲出一条缝。
她听见门外有人“哐哐哐”的拍门,被打断的好觉就这么没了,她怒气冲冲地下地,趿拉着灰色棉拖鞋走出门外。
打开铁门,几个十几岁样子,身穿黑色紧身裤,豆豆鞋,头发还一致剃成锅盖状的小青年站在门口。
陆尾没个好心情,皱着眉头问:“干什么?”
为首一人站出来,他那腿瘦的营养不良像竹竿似的,他牛气冲天地对着陆尾喊:“把你弟叫出来!丫的,欠兄弟们钱不还,泡了兄弟的马子还敢跑回家藏!兄弟们可不想跟他玩藏猫猫!”
陆尾:哦,原来是社会不良小青年。
陆尾记得中午吃饭时好像看见了陆成,便掏了掏耳朵打个哈欠冲屋里喊:“陆成,有人找你!”
许久不见有人回应,没耐心的陆尾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是没人搭理。
身后的小青年窃窃私语:“该不会是不在家吧!”
为首的那人脸一横,“妈的!我们进去找!这小子平时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肯定在家!”
陆尾腿一伸,几人被拦在门外,“让你们进了么?”
为首的小青年不以为意,“我们找人!陆成铁在里边!”
陆尾说:“这是我家。”
她又说:“要进去找,是警察吗?有搜查令吗?没有就别来丢人。”
这下火就被陆尾点着了,小青年双眼一瞪,“你他妈以为你谁?牛逼的很是不是,看你是个女的不想找你,再不让进就给你腿打断!”
陆成在主屋里躲着,见那几人放狠话要打陆尾,他也坐不住了,门帘一掀装作刚刚没有听到的样子上去说:“棍儿哥,别急别急,我这不是来了吗。”
那被称作棍儿哥的小青年就是一愣,随后才想明白,他瞪着陆成,“钱呢?”
陆成陪笑,“棍儿哥…我这,这两天实在周转不开啊,要不然你再让我缓缓?”
陆尾兀自扭头回自己屋里,完全是一种看戏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