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个春节还有什么能令陆尾印象深刻的事情,无非是李晓霞给她塞了一千块钱的压岁钱。
二婶子赵玲只给了一百。
或许是出于陆尾家贫困,又或许是过年见钱金凤的种种表现,令李晓霞对陆尾有那么一丝同情,当年的她,也是这个样子。
大年初三,褚尤穿好行装早早踏出家门,天不亮就到了村口的供销社。
不,现在已经改名叫超市,只不过那供销社三个红色大字依旧在门边挂着,被岁月磨得有些褪了色,仍旧能看出老去的痕迹。
村里会计李全根早早就开了门,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门口,穿得也很薄,冻得在门口发颤,嘴里还哈着热气,鼻子耳根子也被冻红了。
这才感紧把他叫进来,让他到炉火边烤烤。
褚尤真心是受不了这些烟熏火燎的东西,奈何他快被冻得脱皮,进来靠近火炉的第一刻,就真香了。
待到陆尾来和他约定好的地方寻他时,褚尤已经和李大爷混得熟门熟路,正凑火炉子旁聊天呢。
见陆尾提着个褐色的编织袋进了门,李全根赶忙起身,以为有人来买东西,结果一见是陆尾,当下就乐了,“陆丫头这是要出门?”
陆尾点点头,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是谁,李全根就见她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端起稚气的笑容,“李叔新年好啊,今年学校开学早,初六就得到校,不过我闲着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干,不如先去复习复习课本。”
李全根听了就是哈哈大笑,“唉,我们家小东什么时候有你一半好学就行了,这娃还在炕头说梦话呢!”
李小东和陆尾同岁,不过前者是在镇子里上学,后者在县城里。
“你妈那……没怎么为难你吧?”
显然,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陆尾有个不靠谱的后妈钱金凤,尤其是前几天大年三十,众人都在村口磕着瓜子晒太阳闲聊,就见陆尾这孩子背个比人还大的大包就搭上了刚好停下的公交车,钱金凤还骂了两句,众人就见着这么一场闹剧,钱金凤气冲冲地走了以后还议论了不久。
陆尾就淡然一笑,心说为难的事情可多了,可她也不屑得做背后告状的小人,况且,她也做不来。
“那行,李叔,我们就先走了啊。”
“你们?”
面对李全根惊愕的表情,陆尾指了指已经收拾好行装的褚尤,“这是……我哥,你也知道的,我二爷爷家的那个。”
李全根这下了然,“这是瀚宇吧?哎哟我这个记性,我就没认出来嘿,我说跟这小子说话这么投缘呢,原来是建国家那个,那行,你们先走吧,我看时间也快到了。”
陆尾和褚尤这就告辞离去,但他们没有看见的是,在他们刚踏出门后不久,李全根先是微笑了一会,而后走进里屋把他不成器的孙子拖起来,支起小桌板,一碗稀饭摆在他那眼睛睁不开的孙子眼前。
“快点的吧!从小跟你玩到大那陆丫头,人家一大早出门就去学校了,你还搁这儿睡觉!你爸妈把你放家里迟早得气死我!”
*
客车直通江源市,还需要转站才能到县里,可陆尾这么早出来就是为了躲避陆家人的破事一堆,也不太想回学校,干脆到车站里把行李存起来,拉着褚尤就去办事。
两人来到一家咖啡厅门口,这店正是原主找的打工的地方,平日里周末会来上班,不过陆尾现在有另外的想法,所以想来把这份工作给辞掉。
刚进门,正站在门口擦洗玻璃的店员杨晨露便给陆尾打了个招呼。
“老板在吗?”
“今儿个早上刚来,我也没很注意,你去二楼办公室找找。”
陆尾应了声,便推开店门上了楼梯,褚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敲敲办公室的门,那门竟然自己开了。陆尾往里面瞟了一眼,见老板吴悦正坐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而他面对的人……
不说也罢。
陆尾真没想到,两天以内见到那小陈谕两次。
不过她也很快释然,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陈谕……又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不管她是自我欺骗还是自我安慰,陆尾都不做多想,只想赶紧搞完这点破事好好谋划自己的将来。
她施然笑了笑,“老板。”
吴悦就用眼神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小陈谕也扭过头看了看她。
可惜,一心要说正事的陆尾并没有看见陈谕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她只兀自开口道:“吴老板,今年六月份我就要参加中考,以后怕是不能来这里了。”
吴悦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那你专心学习吧,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陆尾慎重地点点头。
事实上,吴悦店里是不招像陆尾这么小的店员的,在陆尾拿着招聘广告上门时,他本来要说拒绝的,但是见那资料表上的陆尾家庭状况,又不得不心软下来。
估摸着也是家里贫穷要出来勤工俭学的,他便把她留下了,一个月开正式员工1/2的底工资,也就是一千五百元。
吴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小陆,这是过年前几个月的工资,一共四千五,咱就算解除劳动关系了。”
说是解除劳动关系,当初陆尾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签正式的合同,只是每周按部就班地来这里,干该干的活,如今解决了,自然只是用口头上说说。
陆尾拿着于原主而言沉甸甸的信封,迈着步子出了咖啡厅的大门,回头看一眼那鎏金的字样,心里说了声拜拜,便和褚尤一前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楼办公室里,陈谕修长的手指按着那张资料表,低沉的嗓音喃喃自语道:“陆尾?”
又看了看她的近期目标,竟然是一行明晃晃的大字——死也要冲进省重点市一中的大楼。
这志气可真够可怕的,陈谕心想。
吴悦见他盯着那资料表沉思了半天,好奇开口道:“不是,你看她的信息干什么。你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