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崇明部救援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风无邪三人坐在中央棚舍前,阿希口中嘀咕着依稀难辨的梦话。
不远处的一座篝火旁,一位老人从火上炙烤的不知名肉块上切下足量的熟肉,分成三份,用阔大的叶子做底,交给身旁添柴的孙儿。
瞧着不足十岁的孙儿听了阿爷吩咐,用双手捧着熟肉向他们走来。
风无邪和阿俊含笑看着逐渐靠近的小孩儿,突然蒙此大难,衣容略显凌乱,露出的手臂、小腿甚至是脸颊上还有几道止了血的伤口。
小孩儿走到他们身前,腼腆地将肉食递给阿俊,
“俊哥哥,你们辛苦了,阿爷见你们还未用饭,叫我送来。”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阿俊身边的风无邪和阿希。见风无邪也也笑着看它,不好意思的将嘴一抿,跑开去了。
风无邪注意到,小孩儿的眼睛虽然不像崇明部的那位长者和阿俊那样全白或者灰白,但也泛着淡淡的灰意。
阿俊心中对风无邪所思所想倒也是十分了然的,往日里,每每有外人来访,初来乍到者难免对他们崇明部中部分族人的眼睛产生好奇。像风无邪和阿希这样一直憋着不问的,倒也算少有了。
他将手中的肉食递给风无邪,此时风无邪正好将阿希摇醒,他侧垂着脸,温柔地看着睡眼惺忪的阿希。“阿希姑娘,吃饭啦。”
“唔~嗯……嗯”阿希揉揉眼睛,接过风无邪递给她的肉食,“啊呜……”大力的咬了一口,“好次……”
风无邪无奈的朝阿俊笑了笑,“我这妹子脾性直爽,见笑了。”
阿俊笑着摇摇头,也咬了一块肉,咀嚼片刻,吞咽下去后,“我给二位讲个故事吧。”
阿希闻言擦了擦嘴上沾了一圈的油星,瞪着眼睛,感兴趣地迅速点头,“讲故事好,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风无邪也将嘴中的肉块嚼碎,好奇地看向阿俊,“愿闻其详。”
阿俊举目看向远方,诉说了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神话。
传说万年前,太阳神君刚走出汤谷的时候。划分白天的权柄还在钟山烛九阴氏烛龙手中。
有一日,烛龙来到河汉旁的汤谷,命祂走遍大荒,向世人宣告太阳星的诞生。
太阳神君的旅途从东荒而起,一开始,祂并不知道自己的光与热对于大地上的众生来说是致命的。
祂的到来,给东荒的众生带来了无尽的灾难,河流干涸,大地皲裂,尸横遍野。
在那个年代,人们才刚刚走出蒙昧,有天资聪颖的人,通过感受自然,掌握了浅显的力量——比如刚刚走出不死火山的初代祝融,他们自称为巫,带领先民们开拓未来。
为了阻挡这从天而降的不知名灾祸,东荒唯一的大巫羿愤然而起。
他从东荒边界的建木上取了枝做骨,又深入东海,斩杀了孽龙,取龙筋做弦,做成了世间第一把弓。
太阳神君刚刚降世,给大地带来的灾难都是无意之举,对于祂来说这就像走路时不小心踩死了虫子一般,无关紧要。
只是祂并不知道,祂每杀死大地上的一个生灵时,就有一股怨气缠绕着祂的神魂。怨气蒙蔽了祂对危险的感知,大羿举弓从暗中突袭,射伤懵懂的太阳神君。
神君受伤,神智竟然得了一丝清明,仓惶逃入南荒。在南荒中,祂截取一点了天机,收敛了周身火气潜伏在大地上,全力与怨气作斗争。
在这过程中,太阳神君的神体经历了“寒、暑、燥、湿、火、风”六个过程,这六个种变化同时感染了南荒的地貌,万年的时间里逐渐演化成了六气泽。
而被大羿射伤的伤口上流下的神血,在大地上汇集,与泥土混合化成了最初的崇明部先民,他们与地上的原生人族结合,逐渐演化成了如今的崇明部。
而太阳神君,遭遇一场大劫后,福至心灵,收敛了神力,化作凡躯离开南荒,一路游历,最后在西荒灵鹫山顶登天而去。
而为了赎下涂炭生灵的罪行,烛龙将白天的权柄交给了祂,命他每日自东起,及西落,照亮人世。
……
“万年以来,大日神血逐渐被稀释,只有血脉浓厚的崇明族人,才会拥有大日神目。”阿俊用手抚过眼睑,扯了扯嘴角,“随着力量的增强,血脉逐渐被激发,眼睛最终就会变成全白。传说是因为当年大羿射伤的正是祖神的双眼,所以这样白色的双眼,其实是祂自身神话的耻辱,崇明部人就写完被遗弃在了茫茫大泽之中。”
阿俊转过头,用灰白色的眼看向风、希二人,“没有祖神的回应,我们祝融部没有祝,只有巫,所以安抚离世之人的灵的工作,也只能由巫昞大人兼任。”
风无邪沉默与阿俊对视,半晌,“抱歉。”
阿俊绷着的脸顿时裂开了,“哈哈哈,风小哥不必如此,万年来,没有祖神的庇佑,我崇明部都过来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巫昞大人、阿照……还有我,”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定能带领族人获得光明的眷顾。”
“唔,阿俊弟弟好样的。”阿希将最后一口肉吞下,认真的看着阿俊清俊的脸。“就像我,”她用满是油星的手挠了挠头,“我一定能成为像燧人氏那样的圣人!”
“咳~”
三人迅速回头看去,之前一直陪在巫昞身边的另一个少年,也就是阿俊所说的阿照,正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
阿照眼角带笑,开口道:“巫昞大人寻你们,快随我进棚吧。”
声音清脆婉转,居然是个女子!
阿希惊喜的凑到她身边,“啊!我便说瞧着你亲切得很,我还道是这个弟弟看着俊美,看着让人心生欢喜,原来是个小姐妹。”她围着阿照转了一圈,“不错不错,改日我也学学你,将头发剃短了,肯定也很帅气。”
阿照笑吟吟地回了一礼,“你若想将头发剃短,一会儿可同去我舍中,那里有我自个儿发明的小工具,我帮你剃发,此时还是先去见了巫昞大人要紧。”
三人称是,随着阿照一道进棚中去了。
此时棚中,边角处架着几支火把,巫昞正盘坐在一块长形条石上。火光照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得十分红润,纯白的眼睛看向进来的四人。
四人纷纷上前来行礼,巫昞点点头,笑道:“随意坐吧。”
待四人成排坐定,他看向风无邪,“今日劳碌,不得不怠慢了贵客,幸亏得了贵客相助,能提前得闲,本欲亲自前往贵客居所拜访,奈何夜色已深,不愿惊扰了贵客歇息,现下只能特向二位道谢,愿二位代为转达。”
风无邪忙摆摆手,“长者不必如此,我等一行人得贵部收留已然心怀感激,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阿希也连忙点点头,“不错不错,不足挂齿。”
巫拱了拱手,“贵客高义,今日寻二位相谈,还有一事不得不谈。”他看了一眼周围停放的尸体,“今晨,有一男一女乘巨蛇路过我部,不顾我部人畜屋舍,一路直接碾过,我观那二人衣着,那女子似是奢比尸部人,而那男子,似乎是稗夷部巫师松。”
他将脸转向六气泽深处方向,白眼似乎穿过了棚舍和重重林木,看见了无数悬挂在古树上的屋舍。
“奢比尸部野心勃勃,掌权者盘王和将臣逼得六气泽中各部闻之色变,我崇明部和稗夷部地处偏远,素来与他奢比尸部无瓜葛,今日见得他二人,心生不详,恐奢比尸部要借我等为跳板染指东方。”
巫昞看向面色严峻的四人,“今日听巫梾言道贵客欲往稗夷部去,还望多加小心。”
风、希二人此时得了巫昞的消息,却是坐不住了,连连称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此事体大,我速去告知巫梾,只得先行告退了。”
巫昞点了点头,拨了阿俊与二人同行,只留阿照随侍,阖上双眼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