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见她了?”
巫松将手中的种子种下,看着站在田埂上的巫女熏。
“嘻嘻,我本来以为像燧人氏那样的人,他的血脉会有什么不同,”巫女熏逗弄了一下腰上缠着的蛇头。“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巫梾的声音。
“为了防止被翕兹氏找到,我压制了阿希的血脉,不帮她开辟灵海。在血脉被激发之前,阿希就跟常人无异。”
他也走到了田埂边,看着赤足站在泥地里的巫松。
“按照计划,我将阿希带来,你也已经跟奢比尸部约定好,只是……”他看向另一侧的巫女熏,“奢比尸部真的能复活燧人氏吗?”
“哼哼,我奢比尸部主宰六气泽千载,掌控六气本源。族内大巫将臣大人纳六气入身,经历了生死之变,这是六气泽各部人尽皆知的事情。”
“将臣非生非死的状态难道就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吗?若是贵部真的有无缺的复生法,又何必要燧人氏的血脉来活化身躯?”
“你!”巫女熏冷笑一声,“你莫忘了,当年是巫松求上我部,盘王大人古道热肠,才愿意跟你们合作的,要知道,燧人血可不是唯一的选择。”
巫梾与巫女熏二人,一人质疑奢比尸部复生法的效用,一人又冷声反击,情势一时稍显凝重。
“你们不必如此。”
巫松走到二人中间,足下的青草好似有生命一般将他脚上泥土擦去,一根长长的藤蔓还不知从那里舀来一捧水,用卷起来的叶子盛着,替他净手。
“当年我入灵鹫山迎回燧人氏遗褪上时,不小心脱离了队伍,没想到却安然无恙的先一步到了菩提树下。”
他时至今日仍旧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当时燧人氏已经坐化,除了没有神魂和气息,他的躯壳就像活人一般无二。
当时的巫松见到有如生人的燧人氏,心中激动不已,以为燧人氏仍就活着,直接冲上前去拜见。
可是……
燧人氏的含笑的脸就这样在他眼前缓缓的向后倒去。
燧人氏真的死了,他亲自检查的。
“在菩提树下我寻到了燧人氏的遗褪,并得到了阿希的灵胎。”
“等我将灵胎偷偷藏起来以后,其他一同进山的人也正高赶到。”
“然后,他们就开始欢呼,‘燧人氏未死’,‘圣道长明’。我回过头,燧人氏倒下去的身子此时正缓缓站起来。然后……他笑着对我说你好。”
巫梾在十六年前便已经听巫松在灵鹫山上的所见所闻,所以只是面带悲怆地看着他的兄弟。
而巫女熏则是由于第一次听说这等秘闻,显得十分好奇,也不再理会与巫梾的争吵,连连催促巫松继续讲。
“我当时因为就站在祂旁边,所以看得很清楚,那个占据了燧人氏遗褪的存在,祂看着那些欢呼的人,眼中带着讥讽。”
“所以当年我觉得你在胡言乱语,并在你离开之前偷走了灵胎。”巫梾面带嘲讽的说,“我觉得你疯了,但又害怕一切如你所言。真可笑啊,就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巫松缓缓地冲巫梾露出一个微笑,“可是最终,在观察了十年之后,你不也主动给我传来了消息,并把阿希带到南荒。你看,到最后你终究还是又到了这条路上。”
巫梾了张嘴,正想辩解些什么,却被巫松挥手阻止。
“走吧,部中备下了丰盛的美食,不可辜负。”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巫梾,“我原谅你了,只要这次你好好听从我的安排,我的好兄长。”
“呵呵呵呵,有趣。”
巫女熏戳了戳缠在腰上的小蛇,示意它安分些,笑着从巫梾、巫松兄弟身边走过。
风中传来她的话语。
“希望阿希妹妹喜欢这最后一餐。”
……
此时稗夷部与田地接壤的一处空地上已然立起了篝火。篝火周围则铺设着石板、阔叶等供人坐卧。
风、希一众正在席中,与稗夷部人畅谈。
在此之前,巫松便已经向族中众人表示,将有新人加入稗夷部,加之他们其实也是十六年前自西荒迁徙而来,若论起来也是同根,一些细微处的习惯也十分相似。
双方借着这场宴席迅速的熟络起来。
阿希嘴里叼着一个果子,含糊不清地问坐在对面的一个少年。
“阿牛啊,你们……咔嚓……巫松大人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哪?”
这个叫阿牛的少年约摸八九岁出头,头上抓着两个小儿髻,小麦色的脸上,左侧有个酒窝,笑起来十分好看。
“巫松大人嘛……”阿牛用手拄着脸,“我听阿妈说,方面他们随着大人从西荒,是巫松大人给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他也从放着食物的青石上取了个果子,咬了一口,“我是阿妈他们……来到南荒之后出生的……”他把果肉咽了,“对于我们来说,巫梾大人带大家开垦田地,种植粮食,让我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阿希一边快速的消灭着食物,一边向阿牛套话,点头盘算巫松答应助她开辟灵海的可能性。
风无邪则是还在思索今天遇到的巫女熏。
他猜到了巫梾参与了巫松和奢比尸部的谋划,却不明白什么样的谋划需要巫梾带着这么一群普通人,千里迢迢到南荒来。
在他看来,巫梾和巫松由于曾经追随燧人氏的缘故,行事作风中处处受到了其圣道的影响,与他所知的奢比尸部霸道的行事作风截然相反。双方之间此时却莫名其妙的联合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或许巫松被奢比尸部用武力逼迫?被迫为成为他们染指东方的跳板?他想起了崇明部巫昞的推测。
那巫梾又是为何参与进来的呢?一个灵巫,或许能在小型部落有一席之地,但是在这个祖巫不错,大巫顶天的时代,只有巫师们,才是在大地上行走的主角。巫梾的实力哪怕再无限接近于巫师,在真正有了法相的巫师眼里,终究只是个蝼蚁。
始终想不通其中关窍的风无邪,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在灵觉中,他能感受心口的风海在不停的沸腾,如风般飘逸的青色的法力从心口涌出,流向四肢百骸。
自他开辟灵海到现在已经快满一月,北斗月也快至中旬。就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法力增长得极快,若是不是因为不知道母亲华氏传承的法相是什么,此时他已经可以开始尝试塑造法相了。
方才的思索虽然没推测出巫松等人的谋划,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明白,只有成为巫师,才能在他人的谋划中站稳自己的脚步。
那么……在不知道塑造什么样的法相的情况下,要怎么塑造法相呢?
风无邪想起了之前与阿希的谈话。
“师法自然……吗?”
……
“今夜宴席是为欢迎我的兄弟巫梾,和我们远道而来的手足们而设!”
前方传来的声音打破了阿希和阿牛的交流,同时也中断了风无邪的思考。
所有人纷纷看向中央篝火前站着的巫松和巫梾。
“且大口吃,且大口喝,且大步同行!”巫松举起手中的木杯,同身旁的巫梾向众人齐敬了一杯浊酒,旋即落在靠前的席位,也开始享用美食。
风无邪注意到,与他们同席的,除了稗夷部中几个上了年纪的灵巫,还有奢比尸部的巫女。
巫女熏似乎感受到了风无邪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了他和阿希一眼。歪着头,眼睛弯弯,口中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