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
总管太监高远拖长声音喊道:“有事准奏,无事退朝——”
穆凌云缓步走出行列,在大殿中间跪下道:“陛下,臣有本奏。”
陛下皱眉看了看穆凌云,缓声道:“准奏。”
穆凌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臣奏请陛下重新彻查臣父当年谋反之案。”
一语说出,犹如石入深潭,潭面波平浪静,未激起一点儿浪花。
大殿里静寂极了,所有人都敛声屏气,静待陛下答复。
陛下抚摸着额头,说道:“准奏,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理。”
大殿内炸开了锅,人头攒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陛下看了高远一眼,高远上前一步,说道:“静一静。有事准奏,无事退朝——”
殿内安静下来,陛下看了看众臣,轻声说道:“退朝吧。”
高远拖长声音喊道:“退朝——”
大臣们各自散去。
穆凌云静静地立在原地,心潮起伏不定。自己终于有机会为父亲申辩一二了!
“快走。”太子走过来,拍了下穆凌云的肩膀。
两人行至偏门,太子着急地说道:“凌云,你何苦这样着急?本宫一定会为穆将军洗清冤屈,还穆将军清白。”
“殿下,臣等不及了,陛下……”
“父皇的确时日无多,他日本宫登位必定为穆将军平反。”太子坚定地说道。
“殿下,子翻父案,必定为人诟病。既然要还臣父清白,那就要彻彻底底的清白!”穆凌云的眼中闪着不容置疑的光。
太子知道再也劝不动穆凌云,缓了口气说道:“凌云,这个道理本宫懂得,只是,只是你此举恐怕惹得父皇不悦,让你自己……”
“殿下,凌云只想为臣父平反冤屈,其他的都不在乎。”穆凌云仰起头,看向青天。
太子点头,说道:“好,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本宫会敦促大理寺尽快查案,做个了结。”
“多谢太子殿下。”穆凌云拱手说道。
“还有一事,你为什么为东方良求情?”太子疑惑地问道。
“殿下,臣不是在为东方良求情,臣奏章中所言句句属实。”
“东方墨书可是睿王的马前卒,与突厥和东海暗通消息,挑起战乱,差点使得国土沦丧。他妻子董双喜骄横跋扈,威胁朝廷命官,阻拦抗击东海的军队。他东方良真能清清白白,撇清关系吗?”
“殿下所言皆是事实,可这些都不是东方良本人所为。事实上,东方良早已查清楚了王安的行踪,知晓其意图,暗中通知东海沿岸州郡做好准备。并且在动乱之时及时阻止了董双喜的行为,将其强行送到水云观。东方良并无谋反叛变之心!”
“姑且信你所言。可是本宫听说你为他请赏乃是出于私情。”
“殿下,动乱之时,凌云孤身入京,家眷无人照料,幸得东方良相护。这份恩情凌云铭记在心。凌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懂得法不容情,自然不会以私情乱国法。”
太子看着穆凌云不说话。
“当日臣父蒙冤,朝中大臣纵使心里清楚臣父被诬,却也不发一言。正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臣不愿当日臣之遭遇在他人身上重现,只愿实事求是,秉直而言,功过是非自有人论处!”穆凌云侃侃而谈。
闻言,太子殿下肃然起敬。
太子带着敬意,说道:“凌云,经此一番,你当真让人敬佩,有当年穆将军之风采!”
穆凌云眼眶微红,苦笑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太子拍了拍穆凌云的肩膀,说道:“你放心,穆将军的案子很快就会查清楚。”
穆凌云颔首答道:“是。”
扬州。
“谢陛下隆恩。”林明德和姚婉仪双膝跪地,以额触地,异口同声说道。
“林大人夫妇如此忠勇,深得陛下称赞。请二位及早启程回京。”传旨公公满面含笑。
“是,微臣定不负陛下信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林明德恭敬地说道。
传旨公公微微颔首,说道:“林大人前程似锦,恭喜林大人!”传旨公公拱手道。
“公公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林明德一脸歉然地说道。
“如此,林大人留步。”公公退一步转身。
“有劳公公传旨,公公慢走。”林明德取了一封银子,双手交给传旨公公。
公公点头,含笑收下。
林明德走到姚婉仪身边,看着明黄的圣旨,眼睛湿润,手指都在颤抖。
姚婉仪感觉到林明德的异样,抬起头,嫣然一笑。
林明德紧紧握住姚婉仪的手,说道:“婉仪,你怎么这么傻?怎能不拿性命当一回事!”
姚婉仪眼中含泪,摇摇头,浅浅一笑。
在一片模模糊糊的水雾中似乎又看见了那天。
那天晚上,自己刚刚用晚饭,堪堪坐定。
管家林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少奶奶,贼兵围住了院子,老爷吩咐让小的带少奶奶从地道离开。”
“什么?”
“少奶奶别问了,恐怕来不及了。”林生催促道。
“不,我不走……”姚婉仪摇头说道。
“少奶奶请看,这是老爷的贴身玉佩。老爷命小的以此为凭,来救少奶奶。”林生双手捧着那块青玉。
“林叔,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而是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正值危急时刻,我岂能独自逃生?”
“少奶奶,老爷就是知道您的心意,才命老奴前来。少奶奶如今身怀六甲,当为少爷想一想,为林家延续香火啊!”林生满脸的焦急之色。
姚婉仪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犹豫不定。
突然,只听得前院脚步声,叫喊声,厮杀声响成一片,如海浪一般,接连不断地传来。
林生面色一僵,跺了一下脚,说道:“少奶奶快走,真的来不及了。”
林生上前一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姚婉仪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姚婉仪大踏步走去,林生看着姚婉仪的背影,扼腕叹息,痛心疾首。
前院里火光冲天,刀剑如林。
为首一人身穿铠甲,指着林老爷和林太太说道:“来人,给我绑起来。”
有四五个人手持大刀长矛冲了上来,家丁迎上去,双方斗在一处。
林太太紧紧靠着林老爷,瑟瑟发抖。林老爷扶着林太太,满脸的刚毅之色。
贼兵越来越多,家丁渐渐抵挡不住,两个贼土贼脑的小贼冲上堂来,想要抓住林老爷。
“全都给我住手。”一声清喝如炸雷响彻在夜空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清楚地看见一位少妇自暗影处缓缓走向火光中。
为首的贼将看着少妇,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你跑了,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
贼将举起手来,招呼人道:“来人,把这女的给我绑了,重重有赏!”
“婉仪,你怎么能过来!”林老爷痛心地说道。
姚婉仪敛衽行礼,说道:“爹,婉仪是林家的媳妇,怎能独自离开?”
“你……”林老爷颤抖着手指指着姚婉仪。
“谁还等你们叙旧。拿下!”贼将挥手。
“慢着,敢问朱校尉此举何意?”姚婉仪朗声问道。
“我堂堂大丈夫岂能跟你一个女人废话!”
“呵呵,是朱校尉是师出无名不敢说吧!”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带兵私自围攻朝廷命官宅院,此举无异于山贼盗匪,真是枉为七尺男儿!”姚婉仪指着他怒道。
朱校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大声道:“妖言惑众,给我上——”
家丁举起武器全神贯注,而其他人都一动不动。
朱校尉瞪着身边的小兵,说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这小兵结结巴巴说道:“校尉,这……”
朱校尉夺过刀来,一刀砍下去,小兵应声倒地。朱校尉大喝道:“不听命令者这就是下场!”
有几位愣头愣脑的跃跃欲试。
“将士们,你们家中也有父母双亲,也有妻子儿女,你们为他们想过吗?”
“你闭嘴!”
“朱校尉,为官做宰极为不易,你当真为了那点儿好处牺牲你一众兄弟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吗?”
“你,你少废话!”朱校尉提着刀上前一步,怒斥道。
“各位兄弟,朱久身为朝廷之臣,不守江山,不护百姓,却围攻刺史府邸,是为不忠;今朝失足,成为反叛逆贼,上愧对天地君上,下无颜见父母乡邻,是为不孝;带领尔等披坚执锐,手刃老叟弱妇,沿街欺凌抢掠,是为不仁;他带领一州驻军,不保一境安宁,反去欺凌邻州,是为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朱久面色涨红,举起刀向姚婉仪劈来,嘴里胡乱说道:“荒唐,老子还能让个女人来指指点点了……”
姚婉仪仰起头静静地站着,毫无惧色。
林太太以手掩口,惊呼道:“婉仪……”
“啊——哇——”
朱久的刀距离姚婉仪的脸不足一寸。
姚婉仪睁大眼睛,只见朱久突然愣住了,渐渐地,膝盖弯下去,跪在地上,“哇——”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朱久死死地瞪着姚婉仪,僵硬着身子向姚婉仪扑来。
姚婉仪后退几步,看见朱久伏在地上,背后插着明晃晃的刀。
林老爷说道:“各位兄弟,老朽一定好好款待各位,这次围府之事与各位无关。”
副校尉宋清拱手道:“多谢林老爷,在下告辞。”众人一哄而散。
姚婉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见林太太已经晕倒了。
“婉仪!”林明德握着姚婉仪的肩膀,姚婉仪从回忆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