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正细渗着的寒颤碾转成了羞愤,脸上顿时发热,倒忘记纳兰宇是学武之人了,如此冷颤不安,气息凌乱,他定能看出神色间的端倪来。
可明知自己已被窥破是在假装昏迷,却没有勇气把眼睛睁开去面对他,就算我们是血缘相连的兄妹,对于从小就在人烟隔绝的冷宫里长大的我,他也不过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子,况且,就算是从小一起成长,多亲密无间的亲兄妹,面对自己妹妹裸体的情况下,不也应当慎重回避吗?
虽然,有着层层药叶的掩盖,只能看到我裸露在脖子以上的柔嫩肌肤,可他就不能涵谅一下我现在慌乱的情绪么?
这个纳兰宇……到底是在作甚主意?
想到他定是在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看,羞愤汹涌的泼袭而来,于水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几近要嵌入掌心肉里去。
“夕儿体内的毒素还没尽除,如此大动肝火,恐怕会引毒攻心呢。”一只手温润的抚上了我的额头,把我额前的流苏引至一侧,继而以中指轻揉着我的脑门,像似在细细的安抚着我。
我紧绷着的心弦瞬时无端的就放松了开来,对这种碰触竟然没有生厌,而且还满是怡然轻松的享受,这令自己大吃了一惊,顿感不安,倏的睁开了眼眸。
一张俊脸就那样横在眼前,那向来邪逸冷然的眼神此刻却是不见了,更是不见了戏谑,更多的是一份温柔的怜惜,是的!是怜惜……我眨眨眸子再确认了一遍,竟能在这样一个令人看不透而生畏的男人眼里,看到如此专致的怜惜……我不禁愣住了,心下有着好不异样的感觉,一如自己沐浴于春日午后的风中……
如此愣着与他相视了片刻,才顿感这样不对,不安立时传遍了全身,六神无主的将脑袋移偏至一边,拒绝他手指的再次碰触。
他似乎也才回过神来,眼色一沉,很不自然的站直身子,背向着我转了过去,轻然的假意咳了两下。
我偷睨到他已换下了白衣裳,现时身上还是初次见到他时的淡蓝衣袂,墨发以蓝细绸束起,颀长的背影又给人一种肃冷之感,想到他为了救我而受的伤,便轻细的问:“三皇兄的伤……如何了?”
言才出,看到他身子微微顿了一下,许是不习惯我突然唤他为三皇兄,也为我急着搬出兄妹关系来撇清俩人现在的处境愕然吧?
没想到他竟突然的转过身子,又换上了那副令人猜不透的神色,附下身子来,两手撑着木桶边缘,谑笑着向我回道:“婉成皇妹有心了,皇兄这区区小伤算不得什么。”
看他样子是笑着,于他眼底却看不见丝毫的笑意,我被迷惑了,这人着实让人摸不透,忽闻他又挟上些微慎重的道:“刚才的谈话……皇妹都听到了?”
我一愣,想来自己是怎么也满不过他的,如诚招出总比让他小觑了去好,即淡然回道:“嗯,听到了,皇兄的母妃欲借皇后之手除掉我。”
许是我的淡然语气让他感到不少讶异,他所有的神色突然收敛,轻道:“夕儿你……。”
他没再说下去,就那样以莫名情绪的眼光细量着我,半晌,忽然莞尔一笑,抬起右手,以指腹轻划过我的脸颊,温如玉的道:“纳兰宇向夕儿保证,没人动得了夕儿,夕儿的性命,没人会敢取,包括皇上!”
话语从他嘴里轻轻的吐出是这样的温柔,眼神却是如此坚决笃定,似乎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不得不惊愕,他竟说连皇上都……
被送回公主殿已好几天,无论我是在用膳或就寝,于宫苑里散步还是抚琴读书,脑子里都是那挥之不去的一幕,他用那笃定的神情说着绝对肯定的话语,是如此的让人无容置疑,却又是这般的令人震惊与不解。
我于妆台前一遍又一遍的梳着青丝,茫然不解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果无人敢取我的性命,母妃……又是为何一心一意的为着让我能平安的活下去,选择了逝亡?难道她所说承诺保我平安的那人,有着无穷大的力量能控制后宫两大权势人物以及堂堂圣上?
假若真是如此,那我初次参加宴席时,又为何会有人差点就以箭取了我的性命?这样看来,与母妃承诺下来的那人,或者也算不得什么吧?
那么,纳兰宇他那样笃定,莫不是他竟有这个力量来尽护着我,更或者……他掌握着某些我不为知的谋划,连圣上都被困在其中?
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就被遗忘在冷宫里,就连母妃过世,皇上都没有念旧情来看上一眼,他现下突然的宣我出来,给予我万千宠爱,而在这同时,却是那样的巧合,皇宫大内处处都冒出了欲取我性命的人……这真是奇怪得让人心寒!
而云双……不过是我身边的一小婢女,皇后却要千方百计的扣压下她,就连皇上于此事似乎也打算干脆的一笔带过……
不知道自己茫茫然的思量了多久,直到奶娘进得房来,以手压下我手上的梳子,我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奶娘,发现她满脸隐忧的神色,顿感过意不去。
几天前,我的毒终于都得尽排,纳兰宇命小宫女拿来衣裳侍候我穿好,然后亲自护送了我回来。奶娘当时已焦急得不成样子了,当纳兰宇护着我才踏入公主殿,刹然几大排宫卫持兵械围了过来,只见得奶娘急匆匆而赶来伸手一把拉过我,左看右看,许是怕我伤着了哪里,大概见我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稍显虚弱外也没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她抬头看向纳兰宇时,我窥见她的神色异常奇怪,隐约间有份莫名的激动,但片刻间就消沉下去了。
后来小心翼翼的问她,她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说,只打着手语表示她是在担心纳兰宇对我不利。
“奶娘,怎么又在担心朵夕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从妆台处站起来,在她面前细转一圈,表示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好,继而把她推拉到桌边坐下,以手轻巧的给她推捏着肩膀。
以前在恺恻宫,闲时常常如此,那时她满脸的溺爱与怡然显露无遗,或者在她的心里,我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吧,而在我的心里,她又何尝不重要呢,没有了母妃,就只唯有她,能让我推心置腹的信任与依靠。
可现在,她脸上显然没有半点的笑意,片刻后,她按住我推捏着的手,翻转过来写道:“奶娘去把翠睛唤来,以后就让她替代云双侍候在身边,云双这事,你以后别再去追究!”
待她写完,我的心直往下沉,我知道前几天奶娘就已把昏倒于路上的翠睛给救了回来,这几日一直让她休养着,可这是为什么,就连奶娘都要让云双一事就这样的过去,她明明知道,明明就知道云双陪伴了我那么多年,现时她因我而遇险,我绝对不会弃她于不顾……
奶娘许是已知道我所想的,站了起来,有力而坚决的握了下我的手,似在示意我不要再执意如此,然后转身步了出去,木然看着她淡漠的背影,我不禁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