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墙宫闱,今儿红灯笼高挂,那火红的影绰将深宫的落寂盖拢,燃起了几分喜庆。
这一晃已到岁暮,明儿个就是除夕了,我命人寻来了些红纸,坐于桌前细细地剪起了窗花来。今年乃是不同寻常的一年,除夕之夜定是会与父皇一起过的,这还是有生以来,首次与自己的父亲一道过节呢!
可有着父亲陪自己过年,我虽然喜悦着,却仍是不满足的,又一度想自己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其实也是在剪窗花,那时在冷宫里与奶娘相依为命着,为了能让我心里有些喜庆的盼头,奶娘常会找来一些纸,与我一起比赛剪窗花,比着谁剪裁得好,然后在除夕夜时贴在门窗之上,也算是有个过年的氛围。
是的,这会子我想奶娘了,希望着她伴在我身边,不知道她现时在干着些什么,没有了我的陪伴,今年她会不会还剪窗花?
想到奶娘就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纳兰宇来,其实他在那日里的说法也并非不可行,他有着让天下臣民安平生活的胸怀,假若真由他一统了天下,百姓们也能安稳地过上富足的日子吧!
至于哪国吞并了哪国,现在看来,天下若能有一个明君在掌持着,能让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似乎就真的显得不太重要了。
只是那日一想到纳兰宇又要利用于我,就突然地心寒了,而且真的不希望靖朝坐大,更不希望父皇看着大郸交到大靖手里,而引来伤慽。
再说,即使我认为纳兰宇是够资格成为天下的明君的,也不至于践踏自己的感情去让他利用。
所以,我现时还是清心寡欲地接受着父皇的安排,开春之后即会择日与云曦成亲。
说是半点都不再在乎,可是我深知,在乎又能如何?不如淡然以对。
“啊,公主?”幽竹惊呼一声,打断了我的神游,然后飞奔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上的剪子:“公主,你的手还没好呢!”
距云曦摔伤我的那天已过了一个多月,当时手肘是伤的极深的,除着冰块的划伤,还有冻伤,直直痛了我大半个月,当时上了宫里最好的药,后来云曦也输功力为我运气让药力效果渗的更透,现时又还在上着能去疤痕的云堡里的灵药,早已好的差不多,也看不见多大的痕迹了,用着这些个上好的药,相信不消多久就会完好无痕的,只是现在还使不出多大的力气握拿东西罢了。
看着幽竹这般大惊小怪,我只得无奈摇头,云曦在临走前交待她要把我看好,她便把这当成了使命一般来执行,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说我总是不着意身子,忧心我哪天又会给伤着哪了,真真令我左右不得自在。
也不想想我的伤乃是自个的主子造成的!
云堡在半个月前出大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看云曦离去前的神色与父皇脸上的隐忧,此事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排解开去的!这云堡出大事,在我看来,出的正是恰到好处,因为在我受伤伊始的那半个月,云曦是每日必潜来我的公主殿,来了就来了,却总是不发一言,偶尔又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他本身就气势磅礴,浑身皆透着一股子寒气,令人莫敢靠近一步的,他这一看,生生的让我就觉着这整个公主殿都带着一股子凉气,摇摆在风雨中。
现在他因云堡一事离去,我顿有守得云开见明月之觉。
只是这感觉也没维持多久,因为宫里的人事似乎有了某些蹊跷的改变,但仔细考究,却又说不出有着哪里的不妥,让我心觉不安。
这时忽而有丫鬟前来通报,说太子殿下那里有人来求见公主。
我诧异不已,太子与我素来不太相往来的,待人进来回禀后才知,太子殿下说除夕之夜要盛开大宴,杂事诸多,身边得力的人手不太够,要借我的亲信侍女幽竹一用。
幽竹能去干些什么?正在我犹豫不决时,那人又道:“太子说了,这郸宫早该由国公主掌持的,让幽竹去参与,也算是替公主看着些,明年也能试着自个主持年宴。”
什么时候太子也能这般为我考虑了,但话既已说到这份上,也唯有让幽竹替我跑一趟了。
我从幽竹的手里把那剪子夺过来,将心不甘情不愿的她打发了去,这回终是能安安静静地剪起窗花来了。
第二天的除夕很快到来,夜幕才渐是拉开,父皇,太子笙,还有我一道与大臣将相们,在百花苑里展开了盛大的夜宴,烟火齐放之时,绚烂而多姿彩,令人目不暇接,空中顿然弥漫着浓浓的吉庆气息。
就在这般祥和的盛大夜宴开始时,我忽而听到身边父皇在隐忍着小声咳嗽,细瞧他的脸色竟是萎色无光,忙拉着父皇的手轻道:“父皇不如去歇着吧,这里有女儿与太子哥哥即可。”
父皇却朝我摇了摇头,唇边展露出慈爱无比的笑容:“朕好多年都没这么的开心过了,朕得好好陪朕的夕儿过完这除夕夜。”
闻言,我心下不由得感伤,是啊,自从母后离开后,想来父皇每年的除夕都是在伤怀里度过的,而我,至少还有母后伴着过了几年,尔后又有着奶娘一心一意的陪着,而他,却是年年处于煎熬中度过,我想,要不是他还没将郸朝妥善地托交出去,早就撑不住了。
我低眸细想,百花苑里的风在夜里还是挺大的,还是请父皇回正殿里,为免着凉的好:“夕儿在父皇身边也开心的紧呢,不如夕儿陪父皇去殿里下两盘棋?”
太子笙忽然也笑起来,道:“父皇与皇妹可是哪儿都不准去的,这除夕夜后头的事儿精彩着呢!”
话罢,那斯文方正的脸上,笑容忽而凛然生邪起来,轻弹得个响指,即有人手捧着一份黄色的圣旨上来,而在这同时,我惊悚得觉,站于我左边的他此刻竟以短小尖锐的匕首压上了我的腰间。
我想父皇站的位置肯定是刚好能看到这一幕,因为他的脸色顿时由萎黄无光转为了深深的慽意,而底下百官向来莫敢直视皇帝,皇子的,却也没得发现异样,而且,那匕首的位置处于我的左后腰间,即使他们抬头也未必能发现,更何况此时那烟火正燃放的盛,注意力都在那端。
他这是为何?!!
“父皇,请。”却见太子笙朝那呈上来的圣旨努了努嘴,手中的的匕首却更是往里压向了我。
我只觉腰间一阵锐痛传来,脑袋却顿然清明起来,他这是在准备逼宫!!!看来他是觉得皇位已无望,今天是打算趁着能话事的百官都在场,让父皇当众宣布让他继位的旨意。
父皇显然也是明白的,此时肯定也已是气极了,他本是隐忍着的小声咳嗽,此刻已控制不住般转为猛烈地咳嗽,顿时,正津津着味观看着烟火的百官都刹然跪了下去,附首说着臣等恭请圣安,顾恤龙体之类的一堆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