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大靖皇子辰,多年不见,可是别来无恙?”昭国主正起修长的身子,宛若朗朗星月,手作一拱相问。
“失敬,竟是昭国主?令妹此事,还多得昭国主伸出援手。”纳兰辰显然存有不少诧异,似乎昭国主此时不应当现身于郸朝京都。
“大靖嫡长公主纳兰月,谢过昭国主的大恩大德。”
方才还是楚怜抽噎中的纳兰月,此时脸上红晕微泛,从纳兰辰怀里轻挣出身子来,朝昭国主盈盈福一下身子,那白色披风裹在她身上,让她的娇颜尤为醒眼,星眸羞涩着略微低下,檀口吐言礼仪甚为得体,再也没有了那盛气凌人,高人一等的模样儿。
“不敢当,君某夜闯郸宫寻人,意外碰上公主受欺,理应出手相助,区区小事,莫为上心。”
他似是看出了纳兰辰有所疑惑,试图解释着他为何会来郸,我心下细呤,毕竟靖,昭一直以来是友好的盟国,他这般是不愿靖国皇子怀疑到他与大郸有所勾结吧?
但念起他与云曦曾有的某一些对话,又确是有所打算与大郸站至同一战线上的样子。略是抬眸望他,气度异常非凡,瞬时觉得他的一双澈目里,蕴藏着的绝然不是单纯的不食人间烟火之澈,却是不着风烟地凌驾于万物之上,是对事势全然掌握的析透!
他莫不会是猜到云曦将会连夜带我入郸宫,才追寻而来的吧?见得他目光略为左倾,落向我与云曦,俊颜舒展开来,道:“君某寻的这人可是大靖的……。”
“走!”云曦未待他话罢,忽而低吼得一声,狠劲揽起我即旋身飞了出去。
可惜的是没腾出多远,纳兰辰就已落身于了我们前面,一把剑已横至云曦脖下,讯而挑开了他的蒙脸布,云曦刀削般俊毅的脸孔,现时却是苍白得紧,想来是失血过多所致,但那眼目里却仍是寒气逼人,听得纳兰辰沉道:“原以为是昭国主的人,竟没料到是你!看来那一剑还是未能足以使你动辄则痛!”
我眼里的纳兰辰从来都是温润宜人,笑脸若嬉的,没料到云曦的伤,竟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这会儿他手持利剑,隔着云曦的夜行衣,锐不可挡地指着他臂膀下的伤口,看着他沉郁的模样,甚至极有再给他刺上一剑的可能……
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才要开口为云曦求情,却发现纳兰辰早已在盯着我看了,我迎上他细究的目光,将蒙脸布缓缓揭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认,现时,我再也不是大靖的婉成公主,与他,更是谈不上兄妹之称了,只怕空口喊他为纳兰辰,也只会是不敬吧?
“丫头……?!”他脸上划过重重惊喜,凤眼里涌着满满的喜悦,伸手一把将我拉过去:“终于让我寻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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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啼声哒哒,纳兰辰掀起车上帘子,我看得周围尘埃飞扬,瘦瘠灌木荒长,落尘覆辙其上,大小营帐排排整然肃立在不远处,马车驶至前面一些,即有一大队军兵持械上前来盘查我们的身份。
“来者何人?”我越过纳兰辰的身影看出去,前头的问话者竟是弈暮大将军,他的凌眉绷得生紧,气鸿若雨天阴寒流云,令人发悍,纳兰辰略为探头出去,朝他微颔首一下,他神色忽地清朗起来,带着一大队军兵肃然叩完礼,然,随着马车阔步前行,神色大悦的一连着道:“没料到竟是二皇子,宇王今日醒来,还提起来着!”
我收紧了心神,与纳兰辰轻装接连赶了整整三日的路程,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马匹,最后才换了这马车,终是飞驰到了这里,大靖的边州战地,也就是大郸侵略所到之处,当初我被云曦掳去的地方。
纳兰辰当日与我道,纳兰宇带着重兵摒尽力气紧守着边州,稍是力阻了大郸骑兵侵略的步伐,但却在一次阵战中,不慎受重伤继而病倒,现正是危在旦夕之时,高烧之至,迷糊中直呼我名讳,主帅一倒,军心当即四惶,为了让纳兰宇尽快好起来,以稳住军心,皇上紧急下旨让他寻我回来。
我不知道皇上这般有几分真假,但当我听说纳兰宇重病伤之至,兼一直以来,心底于他有着浓烈的思念,当时眼眶一热,就急着让纳兰辰带我回来,已听不清纳兰月后来尚是对我说过些什么了。
尤记得她的表现,似乎也是热切希望着大靖军心稳定,好将大郸打个落花流水,好为她出口恶气的,但她又不愿随我们一路颠沛至战场之上,大概是这些日子受惊吓过度,或是有着其它的缘由,纳兰辰最终决定由昭国主护送她回靖,而她别过脸,低头略是羞涩一笑,竟是点头应了。
但这些还不是我记得最为深刻的,令我更为惊憾的是,她眼里对我流露着浓重的厌恶,说是当晚从我那公主殿出来之后,即被一个黑衣人掳来了郸,我当时暗怔,想着那晚受了箭伤,并由我和奶娘救下来的黑衣人,莫不是他把纳兰月掳了来?!
之后她还对我说了什么,我已完全听不进去了,想着如若果真是那黑衣人所为,而那黑衣人又认识奶娘……联系到近日的种种,云曦把我带到郸宫去,说要见一个为我解惑之人,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在迷雾里行走,似是看到了前头的某一光点,却总是无端地抓不到重点。
当晚随纳兰辰走之时,才想要抓紧时候问清楚云曦,他却别有深意地看得我一眼,即一脸落寞地以轻功凌步扬长而去了,想来没有我这个累赘,他的轻功仍是够他自保的!
可是事至此时,仍是心乱得很,除着满心腔地担忧纳兰宇的病情,就是思量着云曦与我到底会否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丫头,我们到了。”纳兰辰一路上似乎都在试图着逗我开心,我却总是笑不起来,路上也曾小心措词的问过他与云曦之间的过节,他脸色刹时变得相当冷凝,却也未与我透露些什么,说着小丫头莫问它事,转瞬间就与我嘻皮笑脸起来。现时,许是见我没甚反应,他伸出一手在我眼眸前摇晃两下:“丫头……丫头?”
“纳兰辰……我,我怕见到他……。”片刻,听着弈将军于前头吁马停下,看到前帘已有人恭敬地掀起,能睇见帅营就在眼前,心里不知为何,一下子莫名地紧张起来了,好想见到他,心口处猛地跳个不停,可又怕见着他,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却犹如隔了千年未得相见一般……
见得纳兰辰眸光忽而暗沉,半晌才强作欢颜,幽幽道:“丫头,是喜欢上宇王了……。”
他虽是笑着,我却分明从那凤眼深处看到了某种失落,我有些不明就里,他忽又爽然大笑,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开怀爽笑,拍了一把我的肩膀,朗道:“去吧,丫头莫怕!”
我终是被这开怀畅朗感染了,抿嘴浅而一笑,轻然道:“好。”
帅帐轻轻掀起,我示意弈将军他们莫扰了他,让我自己进去即可。
淡蓝衣袂,墨发未以绸缚,散披于阔肩之上,这般看上去,自有一番邪逸之错觉,俊眉紧拢,脸色略是苍白,静坐于床塌前,全神贯注地审揣着手中的地图,似是在细研战阵。
良久良久,我痴痴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语来,而他,许是把我当作了侍女或某个将士,也并未抬首望我。
按住心口,暗里平复了一下自己,才踮着脚尖,轻步过去,拿起茶壶为他沏好茶,倒入杯子端过去与他,轻声道:“奴婢侍候主子喝茶。”
以为正入神中的他定然是听辨不出我的声音来,却不想他猛地抬首,目光紧锁于我,里头蕴着万万千千的不可置信:“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