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毕竟,她不是一个普通而肤浅的女人,她也挣扎过。
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
《卖残牡丹》
当年,她生在娼门未成时,无人问津;当初,她被人抛弃走投无路时,无人求助——所谓“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
终于绝望,投身道教。本想在世外寻找一片清净的寄托,却引来了这么多蜂蝶,这么多男人,有的甚至比那个李亿更优秀,可是,她已经“移根上林苑”,方外之人,“王孙方恨买无因”了。
后代古人说,唐朝女冠如娼。
清王士祯在《居易录·卷八》中提到:“唐初公主多自请出家,与二教人媒近。商隐同时如文安、浔阳、平恩、邵阳、永嘉、永安、义昌、安康诸主,皆先后丐为道士,筑观在外。史即不言他丑,于防闲复行召入,颇着微辞。”
唐人皇甫枚《三水小犊》、孙光宪《北梦琐言》对后来鱼玄机的行为有所非议,认为她“不能自持”,责其为“娼妇”。
《太平广记·卷一三三》载绿翘谴责鱼玄机云:“练师欲求三清长生之道,而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反以沈猜,厚诬贞正。”
《唐才子传·卷二》说李冶“后以交游文士,微泄风声,皆出乎轻薄之口”,表明她的这种生活方式是不为主流社会所认可的。
明末钱谦益更直呼风流女冠李冶为“妓女”……
民国学者苏雪林在文集里,也从其与文人的酬唱诗中体现出的恋爱关系,确认女冠是半娼妓式的女道士。并分析说,一是女道士都受过教育,通晓文墨,士大夫都喜欢与之交游。在诸多的营求与唱和中,女道士与文人之间往往会出现风流韵事;二是士大夫们与之交游有时可以阶进;三是女道士为出家之人,既无财产,又无固定的收入,多靠道外之人接济为生,或凭自己的技艺谋取生活来源。她们在与达官贵人和风流文士的交往周旋过程中,不免会有一些逢场作戏之举……
此后,唐女冠如娼似乎成了一种流行的传说,尽管今人回顾的时候,都是站在女性立场上为鱼玄机说好话,但是难免依然认为,她如娼,只不过是个很有水平很先进的娼。
其实这是一种误解,误解起源于大家没有看到当时的风尚和道士制度。
首先,玄机不靠男人吃饭,女冠是有一定的经济来源的,娼妓的衣食父母,就是男人——这很重要,经济基础决定地位的平等。
其次,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当时女冠交际并不是社会风俗的主流。唐人对女道士的期待值是卢眉娘式的,李冶只是另类而已,人们对风流女冠的生活方式其实并不接受——当时的风流女冠就像现在的“二奶”、“婚外恋”、“一夜情”,有,很多,但是不是社会的主流规范;同样的,后人推测的鱼玄机大张艳帜,贴在门口“诗文候教”也是纯粹YY,就像现在有人在自己脑门上贴着“我要一夜情”上街闲逛——你敢吗?
千万不要忽视风范的作用,谁都想在常规里安稳地生活,鱼玄机也是个凡人,她,不能不顾忌。
于是,在众多的追求者面前,在主流价值的压力面前,在曾经的清净快乐面前,鱼玄机开始不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