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外宅妇,一名出生娼门的外宅妇,虽然没有来得及迎客送往,可是被男人抛弃了会怎样?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赠邻女》
很多人把这首《赠邻女》看作她性情转折的开始,认为她在被弃之后,终于女性意识觉醒,艳旗高帜,决心报复男人报复人生,于是过着近似娼妓的女冠生活,这其实是错误的(大概受传奇小说影响)。
如果她想报复男人,回到娼门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而去道观做女道士却未必好玩。因为按照唐朝当时的伦理风俗,娼妓跟男人交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女冠跟男人发生感情是不太被允许的,起码是暗地里的事情。她如果真的像很多传奇小说或者流行版本那样,大张旗鼓地在道观张贴:“鱼玄机诗文候教”,公开接客,那么很有可能先招来的不是男人,而是衙门捕快(不要忽略当时的社会风俗,做娼妓也是要有上岗证书营业执照滴)。
当时的鱼幼微并没有想报复男人,而且那首邻女诗,也并不是在她转身时写的。她当时还是个没有什么经历的姑娘,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毕竟磨难不多,李亿的抛弃,对她来说,仅仅是第一次理想的失败而已。那么,当理想破灭以后该怎么做?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是的,当我们长大以后,生活赐予我们的,更多是失望,而且越是理想主义者,失望的打击就越大,次数就越多,并且残忍的是,很多失望往往致命。可在面临致命失望(或者失败)的时候,人的选择是不同的。
曾经红极一时的性写手木子美,她的文字很一般,但是姿势吓人,因此在网络刚刚破冰现实生活的时候吸引了很多眼球。记得她说自己的第一次,那个男人并不爱她,并且已经有了女朋友,发生关系以后,那个男人让她独自一人满街转悠去买避孕药——在那些不带任何情感的冷漠叙述里,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此后,她选择下沉,她变得疯狂并且怪异,据说一天要换多个性伴侣。记者要采访她,她居然说出“你在床上几分钟,我就给你多少分钟采访时间”的话来。性,已经成了她偿还伤害的方式,而在那冷漠的情感与欲望的膨胀背后,隐藏的是致命的绝望。
但是有的人会选择上升,选择依然相信人性的美好。歌德就因为受到初恋失败的打击,写出了传世名作《少年维特的烦恼》,并且始终跟自己的初恋和初恋的丈夫保持着美好的友谊。他没有绝望,也没有放弃对于美好事物的相信和追求——潘多拉盒子里灾难再多,毕竟还有希望。
第三种选择,是逃避。在远离尘埃与喧嚣里,在非现实的幻觉里,在来世的轮回与看顾里,获得心灵的宁静与皈依。
幼微选择了最后一种。
“破瓜之岁,志慕清虚。咸通初,遂从冠帔于咸宜……”这是唐末人皇甫枚在《三水小牍》里的记载——无论后世多少演绎,这个最近于她时代的记载,某种程度上更真实。那个时候,幼微是真诚的,她真的想在成仙入圣的渺茫里,寻找到自己的心灵归宿。
而道教,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