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的去虚界，她会怎么样？”米乐看着天使落，心中想。
即便知道答案，米乐还是要问。这样一位美丽的天使如果死了，真的是一件很令人痛惜的事，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而死。
“我说过了，虚界会湮灭一切外来者……包括神。”
这个答案预示着什么已经可想而知。
“为什么呢？”米乐再次问道，只不过他并没注意到自己说出了声。
“因为她是天使。”米龙忽然说话，吓了米乐一跳。
在米乐映像里，他的老爹就是一个一无是处颓废到家的中年男人，除了喝酒就是睡，沉默寡言，米乐很少听到他老爹主动和他说话。
米乐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没想到米龙突然会这样说。
“天使都是一群善良到可以说是傻的人。”米龙看了眼米乐，眼神温柔地说：“就像你的母亲一样。”
“母……亲？”米乐一怔。
……
十四年前，天河历2035年，天河战役后期——
天使和恶魔的战争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战争波及了白驹恒星系的每个角落，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天使战死……
在多罗星某个被恶魔袭击的据点，一个人类士兵正在废墟与瓦砾中疯狂寻找什么，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荧！荧！”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士兵在寻找他的妻子、爱人、老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这个据点已经完全变成废墟，恶魔几乎把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天使据点夷为平地，还有生命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
“荧！荧！”因为喊得太大声，他的嘴唇开裂，嘴角泛起白沫，但他仍声嘶力竭地喊道：“荧，荧……”
“我在这儿~~”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士兵神色一窒，然后喜出望外，拔起双腿狂跑向那个方向。
“荧！荧……”士兵的呼唤戛然而止，他的喜悦陡然凝固在脸上……在他面前，一位女天使被埋在废墟中，她只露出上半身，废墟的瓦砾被红色的血液浸湿，一双被折断的翅膀无力垂落，白色的羽翼散落凋零。
女天使荧看到士兵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来啦。”她的声音很温柔，她的脸颊很精致……这就是天使该有的模样，只不过，现在这位天使快要死了。
士兵颤抖地伸出手指，轻轻碰到她的脸，又很快缩了回去。
她在战斗中受到了致命伤害，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
“我……我……”士兵想说什么，但话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口。
荧脸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她努力地挪开自己的翅膀，白色的羽翼下露出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男孩。
士兵的神色一呆，他看着孩子那张肉嘟嘟的脸，一股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心底蔓延，他知道这是他和荧的孩子。
“让我……咳咳！咳咳！”女天使尽力忍住咳嗽，她请求道：“让我仔细看看他。”
士兵小心翼翼地抱起男孩，把他放在荧脸旁。
女天使怜爱地抚摸男孩的脸，“天使和人类的孩子，他还是第一个。”男孩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单纯可爱，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星河，闪闪夺目。
荧美丽的双眸快乐的眯在一起，她突然希冀地看向士兵，问：“他好看吗？”她在地界待了太久，连语言和措辞都变得和人类一模一样。
士兵的双拳攥成一团，手指被捏得发白，但最后他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女天使温柔地笑了，“给他起个名字吧。”
不用抬头她就可以看见天空，恶魔们退去之后，天空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蔚蓝，只不过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由地在空中飞翔了。
“我希望他以后每天快快乐乐，要不……叫他米乐吧。”这是按照士兵的姓氏起名的。
士兵机械般地点头，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反驳荧的话，不是因为害怕她，而是因为太疼爱她，不忍反驳，只不过现在……
“我的一生充满荣耀，但我最庆幸的，就是遇见了你……”天使荧真的很想再多和他说一些话，但一直憋在喉咙里的咳嗽终于压抑不住，“咳咳！咳咳！”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这里是战场，是战斗天使最完美的归宿，你……走吧。”
士兵一怔，然后他抱起小男孩，默默转身，只留给荧一个高大的背影。
在女天使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牙死死咬住，他不敢说话，因为他害怕一出声鼻涕和眼泪就会流出来。
在士兵背后，荧轻哼出一首战歌，“哼…哼哼……哼…哼哼哼……”
她是天使之王艾亚的十三翼护卫之一，她具有战斗天使所有的品质，坚强，勇敢，强大……哪怕是在孕育期间，她仍然身赴战场。
但她也有独属于她的温柔——她爱上了一个普通人类。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别了，我的英雄——米龙。”在悠扬的乐曲中，女天使荧安静且留恋地呢喃，她的身体逐渐随风消散，身为天使，她不需要在土地上的坟墓。
她的家乡是在天空，这悠扬的乐曲会带着她的“荣耀”回归艾亚的怀抱。
天河战役结束后，天使们远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地界生命的生活还和战争前一样，想吃吃，想睡睡，想活的人得活着，不想活的人也得活着……
士兵抱着他的孩子来到了一座城市，在那安了家，一安就是十四年——
但时光流逝，某些东西已经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再坚强的人在时光的摧残下也会变得颓废。
士兵变成了一个只知道酗酒度日的中年大叔，连儿子回家时的那句“我回来啦”也不会回应。
……
筒子楼上，天台——
米龙讲故事的声音一直很轻，讲的时候也没有用什么值得让人动容的语调……
“对不起。”米龙对米乐轻声道歉，这十四年来他实在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米乐和小米呆呆地听完这个故事，觉得米龙肯定是在说瞎话，但看着米龙那双流露着无尽伤感的眼神，米乐这才想起来一些往事……
小时候，有一次冬爷爷说他的老爹曾经参加过天河战役，是一名英勇的多罗星士兵。
但米乐并没有相信，一个整天颓废在家，只知道喝酒度日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英勇的战士？
要不是靠天人协会的救济金，米乐觉得他和他老爹或许早就冻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了。
还有就是，每次米龙喝醉，嘴里都会喊出“荧”这个字。
原来这是他母亲的名字吗？
米乐还记得，每次米龙做梦喊着“荧”的时候，嘴角都会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荧，荧……”那个时候，米龙胡子拉碴的嘴角会流出口水，表情幸福的像是一个惹人疼爱的孩子。
还有，还有……
米乐这才发觉，原来他一直想知道的母亲的名字竟然每天都会听到，真是一件可笑的事！
“这么说，她是……”米乐再次看向天使落，忽然觉得她亲切了许多。
“和你的母亲一样，是真正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