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短几十年,她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什么梦想。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平安顺遂的日子吧。
大学时,她与众多女生一样,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那时候觉得,他就是全世界,爱情成了她的执着。毕业后,他们结婚了。她跟着他来到他的家乡,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那里的贫穷和落后是无法想象的。全村都过着几乎最原始的生活。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全村仅有的一台黑白电视,想看电视就只能晚上挤在一起,忍受着身边的人身上散发出恶臭和烟味。那是一种常年不洗澡不换衣服的味道,因为村里没有水源,需要水就得走二十多里路去打水。所以这里的人很少洗澡,衣服一穿就穿几年,哪怕已破旧赃污的满是补丁。烟呢,则是自制的简易烟丝,权当少有的奢侈品。
他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是全村人出钱供他上大学,他必须留在村里教书。他只有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她每天侍奉左右,偶尔也去教书,每日还得下地种菜,不然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没有饭吃。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她在去打水的路上晕倒了。
没有人陪伴,她醒来时天完全黑了。阴森森的树影重重格外渗人,伴随着几声虫兽叫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她硬生生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回去。这一回,病了好几天。他还要上课,基本还得她自己照顾自己,即使虚弱不堪,却也得劳累着。药也是山上采来的不知名的草药熬汤,就着鸡蛋来补身体。在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一脸疲态,面黄肌瘦,头发油腻腻的不像话,普普通通山村里的老妇人。她颤抖着抓过镜子掩面而泣,她才二十多岁啊!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生活?她做不到,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对不起。我爱你,但我更爱我自己,我已无法忍受这里的贫穷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却没有出口挽留。他不会离开村子,他给不了怎么好的生活,哪里有资格让她留下来,哪里有理由让她留下来?他抱头痛哭。
离开村子,她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无事可做的她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打杂的工作。微薄的工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她看不到生活。这是生,不是生活。生活太难。她只能与两个个女孩一起合租一个地下室,每天为小钱斤斤计较,身心俱疲。
不是她爱钱,只是生活真的不能没有钱。
全公司到酒吧欢聚,她一个人远远的坐在一边。五色灯光照耀下,疯狂尖叫舞动身姿的人,形形色色,处处喧嚣着涌动着的,是不是就叫做欲望?欲望是无止尽的,人都太贪。这或许是种不幸。
可她……她只想有一隅安身之所,稳定的工作再加上安淡的生活,这也……不可得。
她一口喝下酒杯中的酒,这是特制的一种叫“醉梦”的烈酒,入喉格外辛辣。她很少喝酒,一下子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胃里有一种难受的烧灼感。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她迷迷糊糊转过身。那人掏出一块灰蓝色的手帕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是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男人,他的眼里透着锐利,整个人有一种温和却又让人难以接近的气质。他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你不适合这里。”他伸出手,“我很喜欢你,跟我走吧。”
她看见了他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名牌表,没有丝毫犹豫的,她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的手。
他是个已婚男人。意料之中。他让她住在一个高档小区的三十四楼,自己常来办公。她总是一身棉麻长裙,裙角飘逸。在他工作时,她就静静地泡上一杯他爱喝的Cappuccino,自己则是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书,时而看看窗外一览无余的风景。偶尔聊一两句,大部分时候都是寂静满室,只有键盘“嗒嗒嗒”的敲击声,日子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很少出门。或许该去外面走走。”
“外面?那是勇敢之人的特权。”她看着窗外,阳光正好,白云悠然,鸟振翅飞过天空,不见了踪影。“这样平淡安逸,不是很好吗?”
“你喜欢平淡?”
“是的。”
他轻轻笑了,突然从背后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扳过她的脑袋,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离开时,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像羽毛拂过一样。
“我也是。”
他终于与那个因为利益而结婚的女人打完官司,离了婚。两个人也顺理成章结婚了。
婚后,他推掉所有工作,带她去旅行,很多个美丽如画风景宜人的地方,都是如世外桃源一样安静。最后因为她怀孕了不得不终止旅行,回到家去养胎待产。
她躺在榻上,半睡半醒的看书,耳边是他敲键盘的声音。
“为什么选择我?我……事业上帮不了你,长相一般,人也不聪明,更是不懂什么浪漫情趣,你……不会觉得很无趣吗?”
“你知道卡布奇诺的暗语是什么吗?卡布奇诺,甜中带苦,味道却又始终如一。一切的美好和苦涩最终都会过去,趋于平淡。”
那一天,他如是说。
“平淡才是人一生中最值得追求的。”
她在半睡半醒中还是忍不住睡去了。迷迷糊糊的意识能感觉到,身上盖了一块毯子,以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就是她今后的人生,平安顺遂,舒适惬意,或许会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