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的事迹林潇潇也听了不少,大多是从墨星泽那里听来的。无非就是说他这位弟弟如何如何的可怜。但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她在仙山的只言片语,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以前并没有这么要好,他自然也没必要与她说这些。
月光照着他半张侧脸,使得他如玉般容颜显得更清明。林潇潇终于理解墨星泽当时的心境了,有这样优秀的弟弟,墨星泽即使自身并不优秀,也始终想着要保护他的,谁不想让这样美好的少年继续美好下去?若不是因为她林潇潇,他们两兄弟也许会一直这么相亲相爱下去,他不会失去哥哥,而墨星泽也可能登上皇位,做一位好皇帝。
林潇潇来不及悲伤,就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扰了思绪,她绷紧身体:有人来了。
墨星霁发现的早,他早就收起符咒,拉着林潇潇,躲进了两个书架中间的缝隙里面。
那缝隙极窄,本来只能容纳一个人,但林潇潇瘦小,竟也勉强塞得进去,只是两人面对面,胸口对胸口,一时间紧密无间,林潇潇突然呼吸急促起来。
门口的人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原来只是换岗,他们交谈一下,换了两人,就又回归平静。
林潇潇微微抬头,看着他坚韧的下巴,心跳加速。但比起那心跳,她忽然更觉得伤感,似乎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倔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完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潇潇。”
他声音沙哑,似乎是压低嗓子避免被门外的人听到。
林潇潇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却还是害怕急促的心跳声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小秘密。
她开口道:“他们换岗而已,我们……出去吧。”
“嗯。”
说要出去的林潇潇却一直没动。
墨星霁疑惑:“潇潇?”
林潇潇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接着又一阵沉默。
林潇潇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明明知道不能贪恋一时的,可是……墨星霁对她分明也很好,好的让人误会,也许只是让她误会罢了。小辈们不是也说过墨星霁对凤英也很好么?她林潇潇在期待什么?
林潇潇突然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从小心翼翼到紧紧抱住。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
就这样吧,林潇潇最后放任自己。
“林慕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忽然又叫她林慕规,似乎回到十五年前。
“墨君……”林潇潇小心翼翼,“你去找过我吗?去无根江找过吗?”
墨星霁点头。
“其实我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找出凶手还我清白,报仇。然后呢?太子哥哥不可能活过来了,阿渊也是。就连我三哥……也魂飞魄散了。”
林潇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定了一下神,又道:“但我现在觉得回来也挺好的。”
至少……还有你。
说完她抽身出来,手立马背在后面,有些束手无策,却又无可奈何。
林潇潇道:“行了,其他的也不多说了,谢谢你这三个字我也说的够多了。”
墨星霁还愣在原地,林潇潇又习惯性笑了笑,仿佛这样的笑能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话说我们认识十几二十年,你没有去过我的琴晚阁吧?走,我带你去看看。”
琴晚阁是林潇潇的院子,虽然现在破败不堪,却还依稀能看出以前的繁华。这个院子地处林府深处,本是个静心凝神的好地方,而如今这顶好的院子却成为了林府的禁地。
想到以前的繁盛再看如今的颓败还是不胜唏嘘的。
来到这个院子,林潇潇显得放松许多,她带他来到秋千旁,说:“小时候太子哥哥最喜欢这个秋千了。有时候被抛的太高了就会哭。我就说他,太子不可以哭。谁都可以哭,但太子是世家楷模,怎么能哭?可惜,这个墨星泽从来就不是什么楷模。偷奸耍滑样样俱全。”
墨星霁很难想象那个滑头兄长小时候哭的样子,他看她眉飞色舞,不假思索的道::“他偷奸耍滑,你也毫无规矩。”
“呵呵呵......墨君,你倒是挺会调侃人的。”
林潇潇又蹦跶到其他地方,她用脚量了一下地上的位置,走了五步,立在原地。接着她从背后拔出夜莺剑,对着地里刨了几下。
墨星霁上前制止,道:“此剑是你的尚品宝剑,有灵的。怎么可以拿来刨土?”
林潇潇笑道:“哎呀没事的,这夜莺在我们游学时还用来烤过鱼呢。刨土算什么?”
墨星霁无奈,刚说完她毫无规矩,她就真的毫无规矩,如此糟蹋正统剑道也只有她敢做了。
“你在找什么?”
“我埋了一坛酒在这里,本来是打算二十岁生辰拿出来大家喝的,可惜......没想到堂堂林慕规竟没活到二十岁......不过今日也可以拿出来了。”
堂堂林慕规竟活不到二十岁......这句话她说的云淡清风,心底的无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那酒被埋了十几年,拿出来时有一种尘封的年份包裹着,她细细的擦酒瓶上的泥巴,小心的放进了乾坤袋中。
“太子哥哥和阿渊还有燕七肯定也想好好尝尝。”
林潇潇叽叽呱呱一大堆,句句不离墨星泽,让人恍惚间觉得在这个小院里都是那两个孩子的所有记忆。
这些都是属于她的成长记忆,她如今这么迫不及待的与墨星霁分享,也许就是一种宣泄吧。
那次天雷之劫之后四大家族受到最严重的重创,墨家太子死了,凤家唯一嫡子凤惊尘死了,燕家小公子燕净漆也被关押了,林家一双嫡子女也双双跳无根江里。
之后大家主又御妖龙之气,负伤退隐,所以几乎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了林潇潇身上。
但谁想过最难过的其实是林潇潇。
她的好友,发小,三哥,父亲,这些她最亲的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她。
院子里逛了一圈,她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看到此情此景,她竟有点感谢那个严厉的母亲,就算是当年是她逼她跳江亲眼看她死,拿着三哥遗体来威胁她,但母亲至少没有把她这个院子销毁,连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
“蜘蛛网有点多,呵呵呵……”
夜莺在手上乱挥,把眼前的蜘蛛网挥到一边,还好灰尘不大,也可能是紧闭门窗的原因,这里面除了霉味,其他的都还能接受。
“不好意思啊墨君,第一次来一口茶也没有,还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你随意啊,我随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无妨。”
墨星霁似乎一直是这样,什么事在他眼里不过一个“无妨”。
于是他走近琴桌,院子叫琴晚阁确实是应该有把琴的。
他指尖轻轻的拨弄琴弦,一段熟悉的旋律就随之而来。
林潇潇愣了一下,转身,走近。
“你这……曲子我好像在哪听过。”
墨星霁却答非所问,道:“我从来没有听我你弹琴。”
“哦。这个啊。我小时候母亲非让我学的,但是音律我总学不好,所以这琴不过是摆设罢了。”林潇潇没有被他带偏,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刚刚你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好像在哪听过。”
墨星霁又弹了两句,竟没有回答。
那曲子悠长,像静静的流水声,沁入她心灵深处。她音律不佳,所以摄魂和招灵曲弹的一塌糊涂,毫无这方面天分的她自然也听不出这曲子是什么名字,但她肯定她是听过的。
墨星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太子哥哥曾经说过,他这个弟弟不想说的事就会拒绝回答。
现在就是如此。
林潇潇只好作罢,她翻找了一下,竟也没有刚才的兴致,她满脑子都在想那个曲子,她记忆力一直很好,最近却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的记忆出了错。她对有些事情有总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听过。
就像刚刚的曲子还有今夜见范珍时的感觉,她似乎都有熟悉的感觉。
难道睡了十几年竟把脑子睡坏了不成?
“天亮了。”墨星霁道。
林潇潇知道天一亮他们就呆不了多久了,只好拿起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东西塞进乾坤袋里,道:“那我们赶紧走吧。回去休息一下再去吴杰家一趟。林家内藏乾坤我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但吴家不一样,普通富家子弟里藏不了多少秘密。”
墨星霁点头,认同:“吴家要去,范家也要去。”
林潇潇认同。
于是两个人趁天还没完全亮,又默默的出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