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敦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囚禁在残破的船舱之内,嘴里堵着一块毛巾,双手倒缚被捆在柱子上。
一盏老式的油灯悬挂在舱顶的横梁上,灯火忽明忽暗。
陈敦扭动着僵硬麻木的身体,用力挣扎了几下,奈何捆在手腕上的绳索十分坚韧根本无法挣脱。
“靓仔,不要白废力气了,这是拖船用的老绳,就算是耕田的水牛也挣不断的。”
随着一阵甜腻的冷笑之声,一名手拄拐杖,老态龙钟的罗锅太婆从身后转到了面前。
罗锅老太伸出一根干瘦粗糙的手指,挑起陈敦的下巴,狞笑着咧开了嘴。
陈敦挣扎扭头,躲开老太太调戏的手指。
罗锅老太悠悠一笑:
“没想到,这个送外卖的小哥哥还挺聪明的,老娘精心设下的圈套,居然被你识破了!”
花甲的年纪却有着一副年轻柔美的迷人嗓音,被这样恐怖如斯的罗锅老太一口一个小哥哥地叫着,陈敦骤感五脏六腑一阵剧烈抽搐,要不是嘴里堵着毛巾,恐怕真的要当场呕吐出来。
旁边有人插嘴道:“婶儿,这小子不光聪明,还挺能打,别看他长得像个坐地炮似的,下手可特么狠了,这一板儿砖把我拍得,到现在脑瓜子都还嗡嗡地!”
脑袋上缠着纱布的马仔一手托着外卖盒饭,一手握着筷子,嘴里嚼着饭菜嘟囔着凑上跟前,用筷子扒拉着陈敦的脸,奚落调侃道:
“我泥马……外卖小哥会武术,我这传统的流氓都挡不住。你造吗?要不是虾叔急着用你的身体接班,不许我们对你动粗,你现在就已经跟红烧肉盖饭一起被老子吃进肚子里去了!”
挨了板儿砖的倒霉孩子信誓旦旦地说。
老太婆脸色一沉,用手中的拐杖轻轻地点了一下多嘴马仔的屁股。
“虾仔,你个瓜怂别嘚瑟了!正事儿要紧,泥鳅和胖头鱼去接你叔了,你赶紧把仪式准备好。你叔大限已至,坚持不了太久了,咱们抓紧时间。”
“不急,等我吃完这口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晚吃一会儿饿不死你!”被称作龙虾婆的老太太不耐烦地催促道,“回头儿婶儿给你加个鸡腿儿!快点儿!香烛供品我都准备好了。你叔让你请的关二爷呢?赶紧供上!”
虾仔狼吞虎咽地把最后一口白米饭扒进嘴里,将空饭盒随手丢进船舱角落。
虾婆两眼一瞪,“不要乱丢垃圾,当心给警方留下线索!”
“好好好……知道了!事成之后一并打扫。”
虾仔嫌老太太啰嗦,小声嘟囔着从柱子后面拎出一个褐色的帆布包,打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个一尺来高,穿着金色盔甲,紫黄相间的人物模型,用衣襟小心翼翼地擦了又擦,然后毕恭毕敬地摆在了供桌的香炉后面。
船舱中灯火昏暗,虾婆擦了擦昏花的老眼,盯着供桌上的摆件直勾勾地看了半天,脸皮抽搐,下巴险些掉了一地。
“虾仔,你个混球儿!我让你请的是关二爷,你请回来的这圆咕隆咚的是地瓜精吗?”
“婶儿,你不懂,这位大神叫灭霸!区区一个响指就能掉半个宇宙,老牛X了!复仇者联盟都干不过戴手套的灭霸!”
“灭灭灭……”
老太太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灭霸!婶您别激动。”
“灭你奶奶个孙子!”
老太太气得罗锅儿都直了,手中拐棍儿把舱底怼得狂响。
“你叔让你买关二爷,你整回个外国鬼子来,你几个意思?”
虾仔一脸委屈。
“婶儿,灭霸不是外国人,是外星人!一个来自牛掰拉轰星球的王子,老霸道了,供他比供关二爷好使!我前准岳父就是因为家里改供了灭霸,跳广场舞跟其他老头儿抢舞伴时就再也没输过,实力杠杠的。”
“你懂个屁!”老太太一拐杖捅在虾仔的腰眼儿上,“你叔是个讲究人,他注重的是仪式感!仪式感你懂不懂?你这不是拿老头儿当傻子忽悠吗?”
虾仔不乐意了。
“啥仪式感,说白了就是矫情呗!就跟我前女友一样,没有公主的命,得了公主的病!”
“行了行了,别说了,老娘不想被你气死。”
“婶儿,您别生气,这回主要是因为关二爷断货,我跑了几家店都没有,老板说款式太老卖不动,而且现在的年轻人没人拜关公了,都不愿意进货,我就只能买个灭霸先给我叔顶上。”
虾仔一脸乖巧地凑上跟前,“您放心,露不了馅儿,船舱里光线本就昏暗,就我叔白内障的眼神儿,你整个HELLO KITTY供上他都看不出来。”
虾仔嘬着牙花子,没心没肺地说。
“打住,别磨叽了,跟你说话我血压都往上飙,早晚被你气死。”
时间不多了,虾婆身为长辈又不好太过跟晚辈计较,只好自认倒霉。把拐棍儿夹在臂弯,一手捂着额角,一手往腰包里摸去,准备付钱。
“说吧,这矬玩意儿多少钱?”
虾仔飞快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发票。
“给您,这是发票,八折!2700!”
“啥?多少?”
虾婆老腰一震,险些一个倒仰。
“纯铜的,2700!”虾仔大声补充。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你个败家孩子!”
就在舱中鸡飞狗跳之际,甲板上传来脚步声响……
“叔,您慢着点儿,当心脚下,有坑。”
不多时,泥鳅和胖头鱼两个坏蛋搀着一个满脸褶皱,风烛残年,走路一摇三晃的干巴老头儿走进了船舱,一路颤颤巍巍地来到陈敦面前。
“叔,您掌掌眼,这就是我们为您精心挑选的接班人,体格儿老扛揍了!”
老皮皮虾耷拉着眼角,奋力地睁大昏花老眼,把陈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点头赞许:
“不错!不错!叔没白疼你们三个。这小伙子年轻力壮,龙精虎猛,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叔,那咱们抓紧时间?眼看就要12点了。”
“不急,不能少了礼数,叔先给关二爷上炷香。”
“老头子,香火准备好了,给。”
一旁的龙虾婆小心翼翼地递上三根点燃的佛前香,心虚地低着头不敢正眼看老伴儿。
老皮皮虾接过香火颤颤巍巍地举过头顶,忽然间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往供桌上仔细看去。
“关二爷今天这是肿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啊,这是对我有意见么?”
老家伙一脸费解地自言自语着。
龙虾婆扭头恶狠狠地瞪着虾仔,伸出老干巴手在倒霉孩子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虾仔龇牙咧嘴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
“咳咳,叔,那什么……现在的明星都有钱,吃得也好,二爷……发福了。”
“要得,要得……”
老皮皮虾表示理解,接下来毕恭毕敬地上香叩首,嘴里嘟嘟囔囔磨叽了半天,这才转回身来。
“虾仔啊,去给叔搬把椅子,就放这儿,正式交接之前,我要跟这小伙子唠叨几句。”
正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挖着鼻孔的虾仔不乐意了,唧唧歪歪地咕哝着:
“叔,别磨叽了!我的吃鸡团队还等着我上线开黑呢!您老分分钟的事儿,赶紧交接完得了!”
胖头鱼照着虾仔的屁股就是一脚,装作一副懂事的样子:
“叔你让干嘛你就干嘛!哪儿那么多废话!上网吧打游戏重要还是叔的命重要?”
虾仔把挖过鼻孔的手在胖头鱼的身上蹭了一把,撅着嘴怏怏不乐地从船舱的角落里挪过一把破烂椅子。
三条腿儿长,一条腿儿短,虾仔干脆把陈敦打他用的那半块带血的板儿砖垫在瘸腿儿的椅子底下。
“叔,您坐!”
佝偻病老鬼双手拄着文明棍儿,就像几十年前上海滩有钱的阔商大佬一样,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冲着空气说:
“靓仔,你别紧张,我老人家跟你商量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