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的迟疑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个有着温柔声音的老旧合成人便是崔新元提到的伍姨。他略微点头，向伍姨示意。
“打扰了。”
“你就是唐泽吧。不必见外，珊先前提到过你。”伍姨走近唐泽，拉开了珊旁边的木质椅子。“请坐吧，听珊说你刚教训了韩谱那混小子一顿，我可是很想见见你呢。”
“没什么，我只是保护自己而已。”唐泽坐下。倒是崔新元一脸惊讶。
“我还一直想见见那位让韩谱关了禁闭的英雄呢，原来是你！”
“禁闭？”
“你不知道？韩谱在治安联合晕过去之后被他老爹关了禁闭，这回珍妮弗她们应该安全了……”
唐泽并不认识叫做珍妮弗的人，心下疑惑，正准备发问，却听见一旁的珊轻轻咳了一下，轻轻放下筷子。
“快吃饭吧，一会该凉了。”珊的声音不大，却让刚刚打开话匣子的崔新元立刻闭嘴，开始专心吃饭。
“伍姨，您也坐啊。”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等到伍姨在圆桌上首落座，她转头对唐泽说：“伍姨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来尝尝吧。”
虽然对珊的行为感到奇怪，但唐泽随着珊的意思把目光转移到了桌面的菜肴上。
说实话，饮食对于现在的唐泽来说，着实是个体验上的盲区。当真正坐在一张餐桌上的时候，唐泽才发现自己对于正常人类饮食的了解程度也仅局限在旅店提供的便携三明治上。
从旅馆出来，在治安联合分部兜转了一夜后唐泽就进了创伤医疗，而创伤医疗中都是些无需饮食的合成人，而今晚居然是他意识复苏后第一次正式用餐，也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三明治之外的食物。
唐泽下意识从李斯特那里调出食物相关的数据说明并加以分析。
‘这些食物应该是植物果实和动物组织的混合物。’
‘不，不是简单的混合物，经过了高温来使蛋白质变质并进行消毒作用。’
‘加以混合的原材料不同产生化学分子会引起人类鼻腔的嗅觉侦测’
‘味道分子经过鼻粘膜细胞进入大脑第一、第二中枢引起放电，出现‘香味’的印象。而混合物会经由食道进入胃中开始消化。’
等等，食道？胃？
想到这里，唐泽愣住了。小心控制着筷子的手臂停在空中，他感到一丝尴尬。
“对不起，我忘了我的义体没有进食功能了。”
在韩谱可能的报复威胁下，唐泽几乎将义体内部的每一丝空间利用上了，以求能够最大提升综合性能。能量需求只选择了最经济实惠的生化电池。再加上创伤医疗的研究员们很大一部分已经自主遗忘了饮食概念。
就这样，所有人在考虑腹腔功能的时候，下意识达成了共识，一致将消化功能直接删除了。
一语祭出，众人沉默了数秒。
“原来你的当时伤已经重到要高度改造了吗？”珊睁大了眼睛，惊讶道。
“我就说这样的型号总是特殊的，多余空间装载了什么？阈值芯片，还是冷光反应炉？”崔新元则是另一种反应，兴奋的不行。
无视崔新元的提问，唐泽对珊说。“是我自己为了应付韩谱的报复选择了更换义体……”
“至于进食功能……是我忘记装了。”唐泽摸了摸鼻子。
珊看着唐泽一脸尴尬的样子。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伍姨也用一只手掩住嘴矜持笑着。
“老兵，你越来越像正常人了……”珊笑着，对唐泽说道，然后对着崔新元说道。“正好老李那套装备能排上用场了。”
崔新元听到珊的话，立即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把筷子放好，三步并两步离开了房间。
“老李？莫非是李涡？”
“你认识他？”
“其实，创伤医疗的研究总长向我推荐了李涡。我跟着崔新元来这里就是找他的，没想到还遇见了你。”
“哦？原来你不是特地来找我的……”珊说道。
“不，寻找你们两个是同时进行的任务。”
“……”
唐泽被加强过的听觉下，崔新元在走廊中打开了第二扇门，在屋内一群金属部件中不停翻找，摔了一跤，拿起了某样东西，颠颠地跑来了屋内。
那是个流动着蓝色光带的四方黑盒。
“珊姐，这是李大师先前改进的‘暴食十三’型。”
珊接过黑盒，将它端正摆放在桌面上，轻轻按下上面的开关。
“既然你是来找李涡的，正好看看他的发明。虽然名字奇怪了点，但挺好用的。”黑盒打开，其中是蓝色光芒闪烁的集成电路。电路汇聚在盒子中央的两个芯片插槽中，两个芯片正闪烁着湛蓝的光芒。珊取下两个芯片，递给唐泽一个。
珊没有说明芯片的用途，就这样递给了唐泽，李斯特在唐泽脑中适时跳出。
“先生，不明芯片可能存在病毒风险，不建议您接收。”
唐泽与珊双眼直视，他从中没有感受到恶意，他选择相信珊，接过芯片，插入自己脖颈后的脑机接口。
珊见唐泽接过芯片，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将另一个芯片插入自己颈后。
随着两片芯片都被植入，一阵奇异的联结感出现在唐泽和珊之间，在容纳意识的某处一种感知模式正在被悄然建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沙地上用贝壳和沙土堆积成一座城堡。数十秒后，唐泽明白这种感知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味觉，珊的味觉。
珊将盒子侧放，隐没在蓝色光带下的全息投影装置在唐泽面前投射出了和珊同样的食物。
“老李为了能享受美食发明了这个小玩意，它联通了你和我的感觉模块，让你可以借用我的感觉。不过时限最多只有四十分钟。”珊将唐泽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捡起，递给唐泽。
“那让我们开饭吧。”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盒子的投影非常真实，四个小号容器乘着和桌上相同的菜肴，唐泽试着夹起一块投影炒蛋，炒蛋在筷子的拨动下的颤动与真实丝毫没有区别。
放入嘴中，唐泽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感受到了炒蛋的形体和状态，以及那温润鲜咸的味道，属于蛋类的清爽口感传遍口中。将并不存在的炒蛋咽下，唐泽有夹起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米饭。米粒圆润弹牙的口感带着浓郁的香气充满了口腔。
这就是味道，是属于珊的味道。唐泽这样想着，口中的食物忽然蒙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是唐泽开始不过两周多一点的时间生命中，第一次与一个真实饱满的生命这样接近。
他感到一丝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