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有话说吧。”林若木拖出一张椅子，“我还要在九点前赶回去。”
韩灏霖挑着眉，看着那两个对坐着的人，默默地转身冲了两杯咖啡。
“实际上，我要说的事就那么一点点。”钟璃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我要回一趟美洲。”
林若木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凝固：“又有任务？”
“没有任务，我有事要去美洲处理一下。”
“……那你去就是了，哪还用要和我说。”林若木伸了个懒腰，“那你就一个人去吧，安好呀。”
“我今晚就走。”
“……今晚？”
“怎么，舍不得我吗？”钟璃溟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今晚就走。”
“……我才没有舍不得你。”
“那你还问那种问题……我走啦，以后警方有什么事情，你就问诸葛容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什么时候回来呢？”钟璃溟托着下巴想了想，“也许等我死心了，在外面玩够了，就回来了。”
“你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当然没有。”钟璃溟耸了耸肩，“要小心，我走的这段时间。”
“当然，你之前去美洲的那三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倒是你，那三年……受了不少伤吧？”
“放心，以我的UA，我会活得很好的。”
“钟璃溟，你最好还是早点回来，”韩灏霖端过来两杯咖啡，“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了，IMCAO和PERISH的冲突已经够激烈了。”
（PERISH：根据谢佳传回来的资料给杀手组织取的名字。）
“我知道，我只是回去确认一下，会尽快回来的。”钟璃溟拎起椅子上的包，又拖着行李箱，“我往机场走了，八点的飞机。”
“用不用我去送你？”林若木把咖啡递给他，瞪了韩灏霖一眼，“早就包装好了，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了？”
韩灏霖尴尬地笑了笑。
“咳，不用送我了。”钟璃溟推开门，把挂在包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再见啦，各位。”
“你走的事情，几个人知道？”
“只有你们两个。”钟璃溟耸了耸肩，“最好也不要告诉别人啊。”
“嗯，知道了。”林若木点了点头，“再见。”
钟璃溟关上门，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走了。
“走了哎。”韩灏霖观察着林若木脸上的表情，“你真不去送他？”
“他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另外我也只能保证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会安全地回来。”
“你心真大，不过，他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毕竟他的UA，是目前已知最难解的了。”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
6点14分，IMCAO的所有正式成员，都收到了一条消息。
除了告假的钟璃溟。
八点钟，六个人全都到了IMCAO在悦熙市的基地。
林若木打量着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地玩手机的叶翎箜，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官连对情报员的保密都顾不上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不过也好，在场的人……目前还没有什么被认定为卧底的嫌疑人。
“今天，驻本国的七位正式成员，除了A区1346，都在这里了。”
“死老头你有话直说行不行？”叶翎箜打开了手机录音，“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今天我不想和你这个毛小子生气！”长官厉声呵斥道，“今天说的话，希望各位引起重视。”
“林若木，”韩梦霖悄悄走到林若木身后，“你猜是什么事情？”
“别急，这就说了。”韩灏霖把韩梦霖拉了回去，“要求搭档待在一起，你老实点。”
林若木和叶翎箜都是一个人站着。
“驻H国的F区182，谢佳死了。”
“……是我们组织在那边的卧底？”林若木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中午十二点前后，枪杀。”长官叹了口气，“所以，组织打算选一个人再次潜入。”
“得了吧死老头，你不想死就别从我们之间选。”叶翎箜抓了抓头发，“在场的这几个，就只有我和这个叫李墨尧的没有和PERISH的人正面交涉过，但我们两个在组织里都有身份，你觉得可能吗？”
“严肃点！虽然卧底不一定会从我们之间选，但是还是要找两个人去组织总部开追悼会，你们谁想去这一周内朝我汇报。”长官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有几秒钟的停留，最后停在了韩灏霖脸上，“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韩灏霖微微欠身，跟着长官走了出去。
长官刚走，叶翎箜更不正经了。
他两步走到林若木面前，托起了她的下巴：“嘶……林若木，是吧？”
“……是。”
“林若木……林——我觉得你不是蠢，而是不敢想。”他敲了敲林若木的脑袋，“算了，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利用点。”
林若木看着他坏笑着走出门，走进N区的办公室，一脸莫名其妙。
而钟璃溟这边，已经坐上了飞机。
姜宇琈……
你是不是还活着？
抱歉，我的确没有确认你的死亡就走了，但是三年……如果你还活着，我这次，能找到你吧？
三年前。
钟璃溟十六岁，却已经是高级探员，他被派到美洲的S国，是调查一个大型毒品走私集团。
他本想依照组织命令潜入毒品集团成为一个卧底，但是却迟迟得不到毒枭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他抓着仅有的线索找到了那些人，却被当作了人质，为集团逃离做出牺牲。
枪口抵住太阳穴，一枪下去，他必死无疑。
而也不可能用时间静止造成各种恐慌。
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集团脱离危险后就要杀他灭口，他适时地求饶，自称在自国也进行了毒品贸易，现在正在被通缉。
毒枭看着他尚还稚嫩的面孔，讽刺地笑了笑，把他丢进了毒气室：“你能活下来，就让你进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设备，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就算时间静止，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他也逃不出去。
通风口在天花板上，他不可能钻进去。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门打开了。
姜宇琈快步走进来，丢给他一个防毒面具，然后又跑了出去。
多亏了这个防毒面具，钟璃溟成功地活了下来，也成功地进入了集团。
他第一次有机会和姜宇琈单独待着的时候，还是他们俩一起混到卫生间里去的，姜宇琈女扮男装。
“来啊，咱俩比比大小啊。”姜宇琈很不正经，喜欢开这种玩笑。
“我认识你，起码见过你的照片。”钟璃溟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在当地的警局见过你的照片。”
“那你也要注意一点，要不是当初捡到了你的勋章，我就不会过去救你了。”
“你知道IMCAO啊，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就死了。”
“别姜宇琈姜宇琈的，叫姐！”姜宇琈翻了个白眼，“虽然也不比你高了多少，但是我今年二十，比你大四岁，小屁孩，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赶紧回家玩泥巴去吧。”
“别小瞧人，我怎么说也算是组织里的高级探员了。”
两人经常在集团里有意无意地走到一起，在死亡的边缘相互依赖。
第一年，他们成功得到了信任。
第二年，他们立了大功，成为毒枭的亲信。
第三年，他们两个和当地的警方取得联系，不约而同地认为，应该动手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以巡逻为理由聚到了一起。
“今天累死了，谁知道集团和黑帮还有联系。”钟璃溟伸了个懒腰，“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吧。”
“话别说的太满。”姜宇琈躺在草地上，“胜利之前的黑暗是最黑的，绝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她和你一样，很自信，但是处处谨慎，凡事总是不敢想，只相信证据。”
“哈，难道我是这样的吗？”姜宇琈坐起来，盯着钟璃溟的眼睛，“那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得了吧，她还没有成年，还说什么22岁之前不谈恋爱。”
“所以……你是单相思喽？”
“喂！胡说什么！”钟璃溟瞪了她一眼。
“看你的神情就像喜欢她的呀，如果不是的话……你连初恋还没有喽。”
“嘶……也许吧？”钟璃溟似是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她也说过，恋爱时人的智商会下降两点，所以不谈。”
“……所以22岁那个梗？”
“她说22岁是人智商的巅峰，她不要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这样啊。”姜宇琈轻笑了一声，“我今年，二十三岁，我也不怕什么浪费，所以……”
钟璃溟看着她带着些犹豫的目光，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所以……等着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可以谈恋爱吗？”
钟璃溟扬起嘴角：“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就算你不愿意，那就换成我追你啦，愿意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么？”
“随你啊。”钟璃溟把手放在她头上，“老姐，我比你高啦。”
“三年过去了，你都比我高这些了啊。”姜宇琈笑眯眯地拨开了钟璃溟的手，“希望这一切都能平安结束吧，结束之后……就算我不如那个女孩子，也要给我机会呀。”
“喂！我都说了我没有喜欢她！”
“既然这样，以后就不要拒绝我啦。”姜宇琈似是十分满足，小声地说着，“不说啦，一会就要回去啦。”
他们虽然谨慎，也不期望轻松地获胜，但是却也没有想到会到了那种局面。
毒枭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还是把他们用手铐拷在了一起。
原因是，毒枭的另外一个亲信，拍下了姜宇琈和外人在一起的照片。
调查后，发现那个人是警察。
姜宇琈的处境顿时变得十分危险，而钟璃溟因为和姜宇琈一直走得近，遭到了牵连。
“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把！为什么要这样怀疑我们！”姜宇琈面对着毒枭的枪口，平时的自信也变得有些动摇。
“吵死了。”毒枭不耐烦地向天花板开了一枪，“有嫌疑即重罚，这是我们的处事方式。”
“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杀了我们吗？把枪放下！”钟璃溟的手腕被手铐勒出一道道青痕——他和林若木不一样，他倒是不会解手铐。
“真是让人不爽的语气呢。”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姜宇琈的左臂，她惨叫一声，手里抓着的别针掉到了地上，“怎么了？继续啊，姜宇琈，你刚才在解手铐吧。”
姜宇琈嘴唇都被咬破了，几乎要疼晕过去。
“我倒数五秒，看看谁先挑明对方是卧底。”毒枭站了起来，“到时候，第一个死的是谁呢？真好奇你们两个……谁会先忍不住哭出来。”
“指认对方是卧底也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卧底吧！我不知道姜宇琈是不是卧底，但是我敢保证我不是！”
“我不过是和那个男的站在一起，这也不能说明我是卧底！”
“啊呀，看你们垂死挣扎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情愉悦。”毒枭冷笑一声，“五、四……”
“三！”
“二！”
“老大！”一个男人跑了过来，附在毒枭的耳边说了两句。
毒枭神色变了变，咧开嘴笑了笑：“钟璃溟，你这小子真是幸运呢，安排在条子那边的眼线打听到了姜宇琈，却完全没有你的消息呢。”
姜宇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恢复正常。
“给他们打开手铐。”
随即有两个人上前，给他们解开了手铐。
钟璃溟也在犹豫，如果现在静止时间和姜宇琈离开，就意味着任务的彻底失败。
可如果不静止……
“动手……”姜宇琈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似乎是早就知道一会会发生什么。
毒枭上前拍了拍钟璃溟的肩膀，随后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的手下把姜宇琈按在椅子上，绑了起来。
毒枭在钟璃溟手里塞了一把枪：“来吧，小子，证明你的清白。”
“……你要我怎么证明？”
“杀了她啊，显而易见。”毒枭耸耸肩，“不是同伙的话，就不会不忍心动手了吧。”
钟璃溟抿着唇，转身看着姜宇琈。
她已经放弃了辩解，因为他们用胶布封上了她的嘴。
钟璃溟没有从她的眼里读出恐惧。
没有退路了，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活下去的吧。
姜宇琈已经暴露了，重重包围之下，她就算毫无束缚也逃不出去。
原来她说的动手，是这个意思。
钟璃溟咬了咬牙，举起了枪：“要打哪？”
“我知道你的枪法好。”毒枭手里的枪仍然抵着他的后脑勺，“肺部。”
击中肺部……都不愿意给她个痛快么？
钟璃溟瞄准了，他用力地把眼泪憋回去。
如果流出来，就暴露了。
姜宇琈似乎还在挣扎，但是她的眼里确实满满的漫不经心。
枪声过后，一片寂静。
走私集团连夜按照原计划撤离，而姜宇琈就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此话虽然毒枭仍然对钟璃溟保持着怀疑，但是没有杀他，把他留了下来。
也在一个月后，获得消息的警方配合得当，在没有人员死亡的前提下，剿灭了这个毒品走私集团。
姜宇琈，虽然没有人确认了她的死亡，但是此后姜宇琈都没有再出现过。
因为是钟璃溟亲自动的手，就确认死亡了。
钟璃溟虽然妄想过，但还是选择接受现实。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说她还活着？
就算是假的，也要回美洲确认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