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先他一步出了厨房,回了房间。
宁至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可名状。
第二天,医院。
阮流筝忙完手上的事之后跟宁至谦请假,“我离开科室一会,今天小雨来做化疗了,我去看看她。”
“你去吧。”他道,“还有,她那个老兵基金已经成立了,你跟她说说,我这走不开。”
“好!”
她匆匆离开科室,去找朱雨晨。
朱雨晨是沈夫人陪着来的,她赶到的时候,化疗已经开始了,朱雨晨躺在床上,脸色是大病后的苍白和憔悴,正在和沈夫人说话。
“晨晨,你少说点话吧,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夫人心疼她。
“没有,妈,我挺好的,我怕闷嘛,才和您说话。”
流筝是这时候进去的,正好听见这句话,她太了解朱雨晨,哪怕再疼再痛苦,朱雨晨也一定会说她没事。
“小雨。”她进去,尽量带着些欢快的语气。朱雨晨不喜欢悲伤。
“姐姐!”朱雨晨对于她的到来十分开心。
“小雨……”她打量着朱雨晨,近看之下,比远看时更加显得憔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了,头发长出短短发茬,黑色。
“姐姐!我好想你啊!好几次我都想回医院来看你!可是妈妈总说我没恢复好呢!”朱雨晨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愈加显得小脸骨骼分明,“妈妈太忧心了,你看我恢复得多好!”
“是啊。”阮流筝抑制住内心的酸疼,笑容温柔,“小雨恢复得真的很棒!加油!”
“谢谢小雨!大家都还好,也挺挂念你,谭雅姐姐,丁意媛姐姐都托我问候你,她们也想来看你的,只是走不开。”
她想起宁至谦说的老兵基金,把这事儿也说了,让朱雨晨放心。
“放心!哥哥姐姐们的事我怎么不放心呢?”朱雨晨笑着说,“帮我谢谢哥哥,他费心了。”
沈夫人却不知道这事,诧异地问,“什么老兵基金?”
阮流筝不知道该不该说,朱雨晨自己却坦坦荡荡地回答,“妈,我……当时怕自己进了手术室就出不来了,把积蓄交给医生哥哥,请他帮我成立一个老兵基金……”
说完又调皮地吐吐舌头,“妈,您放心,我还有点钱的,可以孝顺您。”
沈夫人含笑抚摸着她苍白的脸,“你这孩子,我还稀罕你那点钱?我在想啊,如果你爸爸现在是正常的,知道儿媳妇做了这么有意义的事,不知道多骄傲呢!”
阮流筝看着沈夫人含泪的眼睛和朱雨晨夸张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心里酸疼不已。
最怕便是看见病人这样的表情,为宽慰身边人强作的坚强,小雨,可以不要这么笑了吗?适当的时候哭一哭好不好?
科室里没有来电话,她便一直陪着朱雨晨,直到帮着沈夫人把朱雨晨送上沈家的车,触摸间,觉得朱雨晨已经枯瘦如柴了,衣服穿在她身上宽大得不像话,整个人纸片一般,随时会别风吹走。
她莫名想到了四个字:油干灯枯。
她恨这四个字!
她更恨自己想到了这四个字!
不!小雨不是油干灯枯的灯草!她是晨曦中的栀子花,白皙,清新,芬芳!
她一定能战胜病魔!挺过这一关!一定能和沈归白头到老!
关车门之前,朱雨晨枯瘦的手指握着她的,轻声说,“再见,姐姐。”
阮流筝摇头,“不说再见,不和医生说再见!”
“你不是医生!是姐姐呀!”朱雨晨笑道,挥挥手,车门关上。
她看着沈家的车离去,怅然回了科室。
“看过了?怎么样?”宁至谦问她。
“说了。”她无精打采地说。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以为我问你什么?”
她以为他说老兵基金的事,拍了拍额头,“我糊涂了。”说完叹了声气。
他摸摸她的头。
“不知道哪里有栀子花。”她小声道。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科室里电话响过,护士来叫他,“宁主任,电话。”
“56床,刚新收的病人,你去看看。”他给她安排了一件事,让她不用胡思乱想,自己去接电话了。
来电的人是副院长,“小宁,院长从美国发来一份传真,你过来看下。”
“好。”他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往行政楼而去。
中午,宁家。
温宜收拾了一番,打算出门。
拎着包,刚到门口,门却从外面开了,宁守正回来了。
她忍不住眼圈一红,不过,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自如,如同没看见宁守正,自他身边擦肩而过,准备推开门。
“温宜。”宁守正抓住她手臂。
温宜淡淡的,“有事?”
宁守正怔了一会儿,“你去哪?”
“出去有点事。”继续淡淡的语气。
宁守正却抓着她的手没放。
“有话快说,别耽搁了我的事。”温宜皱眉。
宁守正僵持了一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走出家门,倒是衣着得体,只是看起来比前阵子瘦了些。
他无奈地往里走,餐桌上午餐已做好,保姆叫他,“宁先生可以吃午餐了。”
“太太吃过了?”他见这菜并没有动过的迹象。
“吃过了。”保姆回答。
“这是吃过的样子?”他指指一点没动的菜。
保姆忙道,“太太自从上次生病以后都是喝蔬菜粥,这些她没吃。”
宁守正没有再说话,上楼了。
温宜出去了两三个小时还没回来,宁守正打她电话,她却没接,再打司机电话,倒是接了。
“太太在哪?”他问司机。
“啊?”司机懵了。
“我问你太太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司机吞吞吐吐地道。
“不知道?你没跟太太一起?”宁守正提高了声音。
“没有啊!太太没让我送她,说自己开车。”
宁守正怒道,“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先生,我……”司机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就已经挂了。
司机有些慌,赶紧打温宜的电话,可是也一直没有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终于接通,开口就问,“太太,您在哪?先生找您啊!”
“叫先生今天下午去接宁想,我有事。”
就这么一句话,电话又挂了。
司机张着嘴,想说的话还没能说出口。
只好再给宁守正回电话,把温宜的话传给他,结果又遭到宁守正一顿斥责,“打通了你还没问到她在哪?”
司机哑口无言。
宁至谦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见到的是这样的情形,宁想一旁写着字,宁守正黑着脸坐在客厅里,一见他回来,宁想就怯生生就跑了过来,轻轻叫了声,“爸爸。”
“怎么了?”这情形一看就不对啊,“奶奶呢?”
宁想摇摇头,“不知道,奶奶不见了,是爷爷来接我的。”
“额……”他猛然想到了昨晚的谈话,心中大震,不过不敢在宁想面前暴露出来,只镇定地叫来保姆,“给宁想洗澡,洗完澡该睡觉了。”
“好。”保姆把宁想牵走。
“宁想,我出去接奶奶去,你在家乖一点。”他交代一句,立刻又往门外走。
“你去哪?”宁守正站起来,急问。
他往外的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抑制住愤懑,“我妈昨晚说,世上没什么她可以牵挂的了。”
“额……”宁守正大骇。
父子俩几乎是同时冲向门外,各自上了车,各自分头漫无目的地开始寻找。
宁至谦找到快半夜了,也没找到人,电话联系,温宜那边已经关机了。
家里的电话,他也打了无数次,保姆一次次地告诉他,没回来……
他再次拿起了手机,再次往家里拨电话,这一次,他还没说话,保姆一接就道,“宁医生,太太回来了。”
“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开车往回赶。
回到家里,宁守正还没回来,大概也没人告诉他人已经回来了,他径直去了温宜房间,门关着,他敲了敲门,“妈,是我,睡了吗?”
门开了,温宜妆还没卸,想来也是刚回来不久。
“妈,您上哪去了,急死我们了。”他站在门口问。
温宜在梳妆镜前坐下,拆头发,“没上哪啊,去把小想接回来了。”
“那用得着去这么久?”
温宜轻道,“跟几个朋友约着打了会牌。”
他一颗心彻底落了地,能打打牌消遣一下也是好的,几个女人还能说说话,比闷在家里强,“打您电话您倒是接一下啊。”
“输了钱,哪有心情接电话?”
“额……”他失笑,这自然是借口,不过,人回来就行了,“那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去吧,你也早点睡。”温宜道。
宁守正比宁至谦后回来半个小时,也知晓了温宜已经回家的消息,所以回家就直奔房间,一开门,发现从里面反锁了。
他敲了敲门,“温宜。”
没人回应。
“温宜?”
还是没应答。
他将门拍得咚咚响,“温宜,我知道你没睡!我在外面就看见你房间亮着灯!”
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温宜的确没睡,斜了妆,放下了头发,脸色还是一样的憔悴,和下午出门时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