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许安然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看着方如意已经紧闭了的双眼之后,心中好像空了一块,嗫嚅着唇喊着她刚刚让她叫的。
她说,她应该叫她……妈?
后知后觉的许安然终于明白了什么的时候,方如意却已含恨而去,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能听到她朝思暮念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
罗莺仍跪在地上抱着方如意的身体哭,许安然许是大悲之后哭得累了,便也安静了,安静地落着泪,安静地看着方如意的尸体。
“律凌辰!”
宁长渊再度拔枪的时候,许安然反应慢了半拍,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律凌辰和宁长渊已经拔枪相指,她顾不得思考律凌辰今天为什么带了枪,猛地站起身横在了两人之间,背对着律凌辰。
“然然!”
“多乐!”
两个男人同时低吼。
眼泪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掉,许安然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直视着宁长渊,冷冷地说:“我不叫多乐。”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人说过话,所以听到这句之后,律凌辰心中极为复杂,低喝了一声:“然然,到我身后来!”
许安然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而那句话,却触怒了宁长渊,他吼道:“多乐!我是你父亲!你姓宁!不姓许也不信律!”
“我只知道你杀了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许安然说,“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妹妹,一个是你的妻子!”
“住嘴!”宁长渊如同被戳中了要害,“你定是被律凌辰骗了!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他早就知道你是我宁家的女儿!他这么做,都是在报复我们宁家!”
许安然不做声了,心中如同裹进了无数玻璃渣子,鲜血淋漓。
而她身后的律凌辰,听到这句话后眉头都未皱一下,却因为她的突然沉默而微僵了身子。
他最担心,便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胡乱猜想,误以为他是为了报复而要她、娶她,想来,这个时候没了理智的她怕是真的误会了,不然刚刚她为什么会拽着他的裤脚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他上前伸手,用力地将许安然带到了自己的身后,与宁长渊正面对峙,似乎下一刻,他们中就会有一个脑浆迸裂。
“律凌辰,今日可不是你我二人的战场。今天不是律氏灭,就是宁氏亡了!”宁长渊的食指已经挂在了扳机上,作势要扣下,许安然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奈何律凌辰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栓在身后,她不敢出声,怕让他分神,便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听完宁长渊的话,律凌辰意外笑了,反倒不慌不忙地收了枪,幽幽地说道:“你错了,今天是我一个人,和你整个宁氏的较量。”
扣扳机的手指陡然一滞,“你什么意思?”细细思索了几秒后,他又舒展了眉心,手指又扣在扳机上,“律凌辰,想玩花样是吧?律凌天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你还指望着他能替你掌管律氏吗?”
宁氏宁长渊专权,律氏现在也唯剩律凌辰一人,若是其中一个倒下,那么另一个势必要吞并了对方的资产。所以,宁长渊才会说这关乎了律氏和宁氏的存亡。
律凌辰依旧勾唇,道:“你听谁说的?”
“什么?”
“律家,可不止剩我一个。”
许安然和宁长渊同时愕然。
“砰!”
趁着这个空档,律凌辰快速举起枪,却没有打在宁长渊的身上,只将他的枪打落在地,而后用枪指着他,勾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道:“律家还剩了谁,我想凭你的能力,想查出来不难吧?”
许安然被关在了房间里。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律凌辰便直接带她回了家,然后请了医生来家中。
脱去了沾了血的外套,又净了手,医生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受伤的地方,心理状况的话,许安然一言不发的,他提问她也不作答,也没有办法。
医生离开后,律凌辰进了房间。她正窝坐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却刺痛了他的眼。脑中又回放了她跪在血泊中扯着他的裤脚乞求他的模样,心一抽一抽地疼。
“然然。”
他上前了几步,却怕惊扰了她似的,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许安然侧过脸来看他,眼中有晶莹充斥。她看了他许久之后,眼泪终于积压不住涌出,她便仰头问他:“凌辰,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他不会骗她的。
她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只要他说的,她都信。
但是,一旦她有了另一个身份就不一样了。如果她真的是宁长渊的女儿,那么,她就是律氏仇家的后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眼看着律凌辰多年来的复仇大计,又怎会因她一个人而搁浅?
“然然,你不信我?”
“不,我信你。”许安然痛苦地说,“所以,你告诉我,我不是宁长渊的女儿对不对?他们是骗人的,这只是他们的权益之计对不对?”
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她从出生起就用了“许安然”这个名字,就被扣上了“宋氏财阀的私生女”这个名号,她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也在前不久死于非命,如今却忽然有人告知她,她,不是许安然。换做是谁,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若不是今天的局势所致,怕是她会以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个疯子。
但是,事实就事实,他们都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律凌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她,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半晌后说:“然然,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都是我律凌辰的妻子。”
许安然抽噎着不曾开口,愣愣地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别的情绪来。
可是,却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妈妈不是叫许馨吗?我生父不是宋汝卿吗?为什么会突然……”许安然泣不成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着。
拭去她的泪后,律凌辰手捧着她的脸,轻声说:“无论你的父母是谁,都不会影响你自己的人生。”
“不……不是这样的……”许安然依旧无法接受,捂住耳朵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们骗人!你们都骗我!”
“然然!”律凌辰将她抱在了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以平复她的情绪。她现在的情绪还不能过于激动,却偏生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还是以他意料之外的方式。
方如意的死,竟是他始料未及的。
又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宁长渊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在境内携枪入室。
就如当年,宁俞婧的死,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而他更加想要弄清楚的是,当年,有关聂氏的“圣婴”计划,生死不明的聂婷,还有被篡名改性了的许安然,这几件事情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律凌辰把江柠叫来了家中,她一直都在秘密彻查当年的事情,包括,彻查律祯和Kervin。
“King。”
江柠依旧是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清冷,只是在望见律凌辰的时候眸间流转了几许情愫,但很快被她收起。
律凌辰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便问:“律祯近来的动向如何?”
“前段时间,组织里的部分老旧势力被抽走,还卷走了不少资金。听简诺说,律氏那边也有一些老股东名下的小公司被转走,想来这些都是她做的。”
律凌辰没有惊讶,他没有做出过多的防范,却不代表他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摆了道,“通知下去,想走的人不用拦,放他们走。”
江柠的眸间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应了句“是”。
“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动静?”
“她打算重组律门。”江柠如实禀告,“跟她伙同去的人都是一些元老级的人物,他们的祖辈都曾是律门的人。”
律门被分化之后,律司曾经给律氏上下以及组织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根除了许多律柏时期的顽固势力,但那些势力毕竟年代久远早已根深蒂固,当时他的实权并没有达到可以将其彻底根掉的地步,因此还残余了不少。律家灭门之后,这些势力便渐渐在各处掌了权,但因没有龙头人物,多年来一直销声匿迹。直到律凌辰重新归位掌权,在夜氏当时的掌权人夜寂的帮助下,再一次进行了大换血,也就是这一次,律凌辰将多处掌权者换做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包括顾问、江柠等这一批新生势力。而那些被剔除的人自是不满,如今来了机会,他们便都伙同而去。
想来,律祯若是要重组律门,找回原来那些势力是必经之路。
“律祯的动作很快,现在金融市场上她的人已经渐露出来,原属于律氏的一些资金链、产业链也向她的那边流去,包括律氏吞并的原聂氏的市场和产业。律氏虽然根基稳固,但长期下来必定会面临金融危机。”
“她不是动作快,而是早做了准备。”律凌辰纠正了江柠的说辞,又沉思了片刻,问:“宁氏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