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星涧之内,我与他共处了整整十八日,而我当初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化龙的那个时刻,后来的种种我怎么都不记得。
所以,我满是期待得进了花轿里,又大大咧咧得过了那么些年,而他以为我都记得,记得他的叮嘱。
魂灵和身体一样,对于巨大的痛都有一种屏蔽机制,是因那痛实在难以承受,我的魂灵选择了忘却。
忘却深入骨髓里的痛。
那一刻,
低眸去看,我的鳞片混迹着血掉落了一地,而他闭着眼,岿然不动,坐在月之盘上,念着诀。
“痛!”我嘶哑的声音回响在这空洞的冰房之内。
轰!
我的面前轮番晃过那几个铁面六煞婢女的面。
又是一道诀。
泪水和血水混淆在了一起。
我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份痛是我出生起从未遇到过的,
每一丝都深入到骨髓里。
微弱的力撑着我缓缓睁开眼,
我见他的脸,沉稳如星海,
慢慢地,我又闭上了眼,只是觉得很冷,很冷,许久以来,能让我这个冷血动物感觉到冷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父亲?我的父亲?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见了,见了他盘坐在我面前,那一地的血水和鳞片竟然化成了一条条身带剧毒的蛇。
同类见同类,本不会心生恐惧,可此刻,我见它们个个都向我逼近,我的身上血腥味四溢。
此刻的我盘在星盘的日轮之上,他依然占据着月的位置,一动不动着。
他闭着眼,
是不忍看我一眼么?
轻轻伸出手,一道诀击打在一条毒蛇上,那蛇像是得了什么指令,朝着我血粼粼的右臂就张开了血盆大口。
痛!
毒蛇咬住了我的肌肤,
它竟然钻进了我的肌肤里,
一条接着一条,
一条连着一条,
每一条都让我发出沙哑的嘶吼,我痛苦的哀嚎着。
“啊!”
“啊!”
“啊!”
直到,地上的毒蛇都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那些蛇在我的体内游荡乱窜,我的身子就要被挣破。
对面的紫微帝君,
双手合十,从体内激发出一股千年的灵力顺势击入我的体内。
仿若,
我的躯体变成了炼丹的火炉,
那些毒蛇就是原料,
灵力煅烧,
整整十八日!
一枚泛着淡幽青色的元丹又裹了百年的灵力落进了我的体内。
“我,我是死了吗?”
我睁开眼,已在紫微宫的卧房内,身旁的那个仙婢是铃星儿么?我有些分不太清楚了。
帝君立在我的床边,对着铃星儿摆摆手,铃星儿退身出了房门,在他跟我说话之前,我见他给这间小小的房造了个结界。
他是生怕墙外有人?还是要在此了断了我?
“自此之后,你便是一条真正的蛇了!”
他用一贯的冷淡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想认我么?可以杀了我,可以让我进入轮回道,这样我就可以不与你有什么关系了!”
我支撑着羸弱的身子,对他嘶吼着,我在控诉他的残忍。
他依旧是面无神色,过了些许时刻,我消停了下来,许是力气用尽了,身子瘫软到了床榻上,稍稍用力便有钻心的疼痛。
“嫁与东华之后,你要谨记三事!”
我对他的话丝毫都没有兴趣,既然不认我,又这般折磨我,现如今的叮嘱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第一,你与东华不同阶,若是婚配也只是虚名,所以,你不可修仙,只是做个妖精便可!”
什么?你是有多么讨厌我?原本嫁给东华,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若是我再不勤奋飞仙,难道要我永生永世在昆仑抬不起头来么?妖精这个身份要随我永生永世?你未免太霸道!
我的眼里噙入了泪水,咸咸的,我瞪着他,瞪着他的残忍和霸道!
“第二,切莫再问你的身世,这世上有太多卑微的生命被与生俱来的仇恨毁掉,此后的百年里,你就是东华夫人,无人能改,无人能撼!”
不要让我问我的身世?莫不是要我永远缄默,我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你要我糊涂得活?那个东华夫人真的就是我最想要的么?我,我想知道我的源头?是你的情债么?
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淌落,钻心的痛又发作。
“第三,切莫轻信他言,包括东华在内,若有危险,可在心中默念我的名!”
我着实是不解,在我婚前的这短短几日里,又是化了我的形,又是叮嘱我这些,难道他也讨厌起了东华,因为讨厌我,所以讨厌东华?讨厌昆仑山?不要轻信别人?那他呢,可信么?若是可信,为何要这般对待我?
泪水已经泛滥,这泪似乎流淌不尽,咸咸的,苦苦的。
“这三点,你可记住!”
“紫微宫,万星涧,我玄九灵化了本形,自此不再有执念,不再有奢望,不再与你紫微帝君有关联,我自安好做个妖精,你在九天之上,俯瞰众生!”
字字挤出,夹杂着血和痛。
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清晰地记得那一张冰冷的脸,冻结了我炽热的未来。
我选择自我忘记,忘记化形的痛苦,甚至幽荧将我送回狐机山,我都在恍惚。
为了让我回忆起这份痛苦,他竟然又给我注入了灵力,修行不易,对于他来说,在那份决绝面前,百年千年的灵力竟是如此廉价,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我哀嚎了一声,在那宇宙之裂里,哀嚎之中充满了绝望和苦楚。
忽而,一把明晃晃的剑从外劈开了幽禁我们的白。
那把剑晃过我的面,
我定睛看了一眼,
好似是东华夫君腰间常挂的那把“七绝剑”。
那剑一劈,这白就裂开了,
我躺在了木樨阁的地板上,
身上满是疼,
黑水妖从窗户逃跑,
七绝剑追了出去。
而紫微帝君,
弯腰将我抱在了怀里,
他慢慢地,
慢慢地,将我的身体放到了床榻之上。
低垂的眉目留下一丝丝的不忍,
旋即,
转身而去。
我的眼角留下两行泪。
睁开眼来,
屋内空空,
一切如同隔世,
而我又回到了今生。
“夫人,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招了海风了么?无念进来的时候,窗子还开着呢!”
无念给我添了被,转身又去查看了下那扇窗,而我的眸子落在窗棱子上,久久不愿移开。